俞芙无家可归,跟着原弋回他的住处。
刚进门,他把钥匙丢在玄关,俞芙背抵门板,不愿意再往里面走。她身上穿着他的外套,衣服很大,袖子很宽,她缠绕纱布显得臃肿的小臂缩在里面,伤处一点看不见。
但她眼尾有点泛红,往上仰着头,丝毫不见乞怜,“原弋,我手疼。”
原弋心头像是压了一片乌云,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可他脑子清醒,此刻能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内心真正想要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过去,一手搂腰,一手抚着她侧脸,深深地吻上她的唇。他们亲过很多次,但俞芙从不回应,只有被逼迫的呜咽,最好的情况,也是到最后放弃抵抗,被他强硬地亲个够。
今天不一样,吻是俞芙在主动。
她的唇,她的舌,是热的,是灵活的,是与他通过心意的。
原弋也没像往常那样强势掠夺,全程顺应她柔和的力道,细密地与她唇舌相抵,缠绵悱恻,竟然也会激生万般欢愉。
吻到最后,俞芙的唇沾满水色,喘息时唇瓣闭合不上,微微颤动,像是刚剥出来的鲜嫩荔肉,软弹诱人。
原弋撩起薄红的眼尾,深暗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猛兽猎食前的一眼审视,沉哑着嗓子问她:“我喜欢谁?”
俞芙笑时像是喝醉了,眼中雾蒙蒙的。
“喜欢我。”
她又凑上去亲原弋,似是不经心地闲聊:“你抽烟了……”
原弋感觉自己是幸运的。
她见识过最纯正的俞芙,不演,不带求生之举的弱态,是鲜活的,有主意的,阴暗的,小坏蛋。
他扣住她后脑,加深这个意义特殊的吻。
医院里,病房低气压。
俞晗在接受警方询问,情况不好,如果俞芙不接受私了,她很可能会以故意伤人罪被关进去。这是绝不可以的。她就算能接受身陷囹圄的生活,但脸面上做不到,她不敢想那些朋友会怎么看她,还有以前拒绝过的男人,肯定都会看她笑话。
她抓狂,有点慌不择路,给陆雪舟的妈妈打电话,一直哭,求她让陆雪舟来看看她。
方韵不知道俞家现阶段发生的这些事,她的了解还止步于自家儿子出轨,有错在先,所以对俞晗耐心尤为多,先是哄了哄,又答应马上让陆雪舟去医院看她。
俞晗只能把陆雪舟向来自持的冷傲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未出一个小时,陆雪舟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病房。他很礼貌,给她带了探望病人的果篮,也很疏离,坐下后没有主动和她说话。
俞晗现在心里没底。她觉得陆雪舟既然能来看她,说明他还不知道俞芙受伤的事。可她想求他帮忙,就必须把事情全盘托出,一点隐瞒不了。
“我同意分手了。”
她怯怯开口,打量他的反应,尽显小心翼翼。
但陆雪舟的反应很淡,“条件想好了?”
俞晗点头,又缓缓摇头,最终犹豫不决的,让人失去耐心。陆雪舟抬腕看了看表,催促意味明显。
“我先给你听个录音……”
俞晗拿出手机,里面是她剪辑好,只剩最后一部分的音频。
应该是藏起来偷录的,有沙沙响的杂音,但俞芙那温软细腻的声音很明显,一瞬就让陆雪舟拧起的眉心舒展,燥意褪去不少。
可接下来的话都在往他心上插刀子。
俞芙所说,她不喜欢他,只利用他的身份报复俞晗,想甩都甩不掉……
录音播放结束,陆雪舟记得最深的一段话,是俞芙的“一点都不”,无比决绝,不留一分余地。
陆雪舟平和的眉间冷凝,再掀起眼睫看俞晗,眸底彻底不见温度。他当然知道俞晗放出这条录音不是为了羞辱他,她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就算你不给我听这个,我也会答应你一个要求。”
俞晗眸色浮现慌乱,“但我要求的事与俞芙有关……我怕你不帮我……”
陆雪舟镜片后的瞳眸紧缩,“她的什么事?”
他的紧张让俞晗不喜,可她现在没有资格表达态度,她当务之急是摆脱牢狱之灾。她唇瓣几次翕动,压制过紧张,低头故作轻松地说:“我……我不小心化了她一刀,她现在报警了……我需要你帮我一把……”
她鼓起勇气说出来,可半天没有听到陆雪舟的回应。她很不安,小心翼翼地抬眸,就被那双阴鸷森寒的眸子盯得心头摇坠,刺骨的冷流窜全身,说话都发颤:“我不……不是故意的……”
陆雪舟冷声问:“她现在人呢?”
俞晗默了默,轻嗤,“和原弋亲密地走了。”
陆雪舟起身往外走。
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陆雪舟竟然还要去找俞芙,俞晗慌乱起身,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声音急切带着脆弱哭腔:“她都说了,抢你是为了报复我,你别再去见她了……”
陆雪舟面冷如修罗,再也没有贵公子的清贵雅致,强硬起来显得不修篇幅,用力扯开她环抱住他腰身的手,毫不留情地推开。
俞晗失力跌坐在地上。
她不放弃,迅速起身,继续拉扯他,“你帮帮我好不好……你答应,我们就分手了……”
心急如焚是什么滋味,陆雪舟今日尝到了。他对俞晗的事情可以不紧不慢,但对俞芙,做不到。他现在就想立刻出现在俞芙身边,不许原弋一人独占她,呵护、照顾、爱抚,都该由他给予。
“放开!”
他低吼,再次推开抱住他的女人。
陆雪舟去意已决,俞晗没有留住人。她真的好奇,俞芙到底有什么魔力,像是给这些男人都吃了迷药,让他们死心塌地地对她,现在连脸面都不顾,主动贴上去。
她气得失去思考能力,把朋友送来的花重重摔在地上,可还是不够,她抬脚发泄地踩踏,把花枝踢散,凌乱满地,才稍稍平复心中涌动的怒意。
好想让俞芙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从医院离开,陆雪舟直接开车去原弋的家,他今天敲门没有耐心,重重地砸,没人来开门,他就用脚踹,彻底撕开了绅士的面具,露出他骨子里暴戾的一面。
好久,门才从里面打开。
原弋光着上半身,脖颈前面都是细密的吻痕,红的,粉的,香艳的故事不用口述,直观地扑面而来。
陆雪舟看着,终于喘出胸口憋了一路的怨气。
俞芙在里面听到动静,从客厅走出来。那一刻,陆雪舟甚至感到庆幸,她的衣服是完好的,她没有当着他的面和原弋有再过密的接触。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到一瞬闪动的畏怯和无措,但很快,她就从容了。
她身上只有一件薄衫长袖,陆雪舟不可避免地看到她受伤包扎起来的小臂,缠了很多纱布,伤口一看就不会短。
“缝几针?”
他越过门口的原弋,问俞芙。
后者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地得到消息。此刻距离他们在机场分开,不过几小时。不难猜,俞晗给他透漏的消息。
所以他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俞芙轻声道:“问这个做什么?你会在俞晗身上弄出一道同样的伤口吗?”
陆雪舟默然。
他喉结艰涩地滑了滑,空白几秒,像是经过了认真思考,说道,“可以。”
俞芙嘴角轻颤,摇摇头,“我没那么坏,也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原弋一直没说话,但也不肯避开,站在旁边,无聊就玩俞芙的长发,在她发尾用手指打着卷,看起来颇有兴致。
俞芙也不恼,纵容他。
看着他们截然转变的相处氛围,陆雪舟眼皮跳了下,许久,嗓音沉冽吐出:“什么意思?”
俞芙声调始终很轻:“没意思。”
她像一场雾,迷蒙地笼罩在人心,好像随时来阵风,都能把她吹散,无影无踪。到时候,纵使谁人本领通天,都不能把她找回。
陆雪舟胸口拧紧,眸色深暗,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未曾言语,却通过眼神传递了太多东西。俞芙接收得到,但她彷徨,选择装聋作哑。
“你走吧。”
她彻底坦白,“我对你不是真心的,以后不管你对俞晗喜欢还是不喜欢,我都不会打扰了。”
陆雪舟清冷笑了声,像是峭壁冰川松动,融化出更低的温度,从俞芙四面八方倾覆而来,窜入刺骨的寒意。她无声打了个颤栗,喉咙紧缩,胸口的跳动惶然加快。
就听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打败俞晗了吗?现在就和我厘清关系,不怕半路开香槟?”
“……”
他总是能轻易窥清她心中的阴暗想法。
俞芙确实想,以退为进,再逼他一次。但他现在点明,她也不怕,索性顺其自然。
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挽住原弋,“我现在有新的关系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原弋用脚轻轻踢开没有大敞开的门,毫不客气,“再见,陆老板。”
陆雪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被人赶,已经算是奇耻大辱。他深深看着与他对视毫无留恋的女人,点点头,嗓音毫无温度:“别后悔。”
俞芙对他浅浅笑了下。
最后一次,这是她的试探。如果陆雪舟离开后,选择帮俞晗,她不后悔,就当这是她和他彻底分开的标志。如果他没帮,或许他们的关系还有转机。
俞芙才发现自己的贪婪,她没有绝对地爱上谁,但竟然希望他们都站在她身后,选择她,不要选别人。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间,俞芙转身往里走,原弋关门,大步追上来。他没有吊儿郎当,正了正神色,“你真的想好了?”
话语中难掩激动。
俞芙没承认,也没否认,话题一转:“我想喝水。”
原弋给她整理情绪的时间,起身去厨房,走远些,声音传过来都有点不真实:“凉白开行不行?”
俞芙恍惚,他们第一次见面,他送她去找陆雪舟,她只是和认错的廖归昀说两句话,他就没耐心地开车先走。现在,他也会关心她喝水的温度。
“好。”
她笑得有点苦,“谢谢。”
原弋没看到,给她倒水,端过来,就见她仰头靠在沙发上,素净的面容布满疲倦,看着没有十七八岁的朝气,好像正在经受什么漫长的折磨,眼里没有光。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害怕他,但她那双眼睛是乌黑明亮的,闪动着对眼前新世界的好奇,像是生机勃勃的绿芽。
现在给人感觉灰呛呛的。
“累吗?”
俞芙以为他问辗转两地累不累,点了下头,“有点困。”
原弋把水给她,眼神怜惜俯下,揉揉她细软发顶,嗓音慵沉有耐心:“等会儿把手机关机,睡一觉。”
俞芙喝水润了润喉咙,乖巧点头。
她确实觉得自己该睡一觉。
一整个下午,俞芙都没醒,睡得很沉,呼吸却浅得快要捕捉不到。要不是看到她胸脯规律地起伏,原弋都要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也怕她有意外,他躺在大床的另一侧,细致地关护她的情况。
俞芙一觉睡到晚上十一点,醒来时,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她对原弋没有羞耻,没有不好意思,直接就说:“我饿了。”
原弋嗯声,“你缓缓,我们出去吃。”
北城是繁华大都市,夜里出去吃饭,选择太多太多。难得单独相处,原弋没开车,牵着她左手,走出小区。
在大门口,他喊住闷头走路,没有说话的俞芙,“你在这等我,我去买包烟。”
他指了指旁边的超市。
俞芙往领口里缩了缩下巴,点头。但原弋转头进超市,她继续沿着刚刚的路往前走,速度不快,有在等他的意思。
从超市出来,原弋抽出一根烟松松咬在嘴里,看向俞芙的位置,发现刚刚答应等他的女人身影消失。他心跳仿佛停了下,就看到在慢慢往前走的熟悉身影,拧紧的心脏即刻舒展,嘴角掀起一抹无奈的笑,纵宠意味浓郁。
他下意识往前大步追。
就看到平直没什么车的大道由远处射来强烈的远光。他条件反射回头看了眼,发现那车压线,竟然朝着非机动车道加速驶去。
原弋在认清那辆车时,瞳仁紧缩,咬在唇间的烟惊慌滑落,转身快步朝着背身还没意识到危险的俞芙跑去。
他离俞芙更近,狂奔着越过路边花坛,确认后面再无其他车辆,扑着俞芙的身子往前推了一把。
强大的推力让俞芙摔倒在机动车道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身后响起一道清晰的撞击声,再是紧急的刹车声。
俞芙脑袋晕晕乎乎的,转头,原弋已经仰面躺在地上,长腿曲起,胸脯激烈地上下起伏。
吓得她意识瞬间回笼。
一只手撑着地面都起不来,她手脚并用,爬向他,眼泪先比颤抖的声音出来:“原弋?你别吓我……”
原弋感觉有水砸在他脸上,睁眼,发现是俞芙的眼泪。他应该躺在地上装一装,得到她平时不会给他的温柔和关心,可他不想让她继续害怕地哭了。
他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搓了搓,声音隐忍着肢体上的痛,很闷:“没事,没事。”
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他从地上坐起,再咬牙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土,对她笑笑:“你看,一点事没有。”
其实腿特疼。
原弋下颌隐隐发颤。
俞芙生气了,转身去找不会开车,甚至出事了还不下车负责的司机,但因为车窗贴了膜,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她只能用力拍玻璃。
原弋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给她带到安全区域。下一秒,他直接扣住把手,从外面就打开了车门。
俞晗开车没有锁门的习惯。
看清里面的人,俞芙呼吸一窒。她原本以为俞晗敢拿刀划她,是情绪崩溃,不受控制的一次意外。没想到,她的心实实在在地这么狠。
她这边还在出神,原弋已经扯着俞晗身前的安全带,不顾她会不会受伤,一下子把她从车里拽了出来。他力气大,俞晗推搡着拒绝,根本不是对手。她慌乱间抬头,对上男人那双猩红可怕的眸子,吓得她浑身汗毛倒立,她真有一种感觉,原弋马上就会杀了她。
“放开我!”
她拼尽全力挣扎,可还是被原弋用力一推,跌坐在坚硬肮脏的马路地面,落得一身狼狈。
原弋家的住处有点偏,这么晚了,路人很少,没有聚集吃瓜的观众,俞晗也不觉得丢脸。她理理凌乱的头发,迅速从地上起来,瞪着脸上还挂着眼泪的俞芙,“怎么没把你撞死呢,害人精,自从你回来,我没有一件事顺利!”
俞芙没理她,直接掏出手机。
俞晗知道她又要拿报警吓唬她,气得直接挥手打掉她的手机,见俞芙被吓到,她神情得意,可下一秒,就感觉胳膊落下钢铁般的囚困,往上一推,袭来骨头裂开一般的尖锐痛意。
“啊……”
俞晗痛叫出声,身子一侧歪斜着,胳膊竟然被原弋拧脱臼,软绵绵地往下垂。她改为去瞪原弋,嗓音尖锐:“你疯了!”
原弋把俞芙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
他很明显不想和俞晗说话,把手机还给俞芙,看看她蹭出污渍的膝盖,关心道,“有受伤吗?”
俞芙刚要回,被俞晗扬声打断:“受伤的是我!快给我叫救护车!”
“没事。”
俞芙牵住他的手,低头看手机,在沉默中,拨通李莹华的电话。前后不过四十分钟,一行人回到俞家别墅,他们要处理家事,偏偏原弋今天又在。
怪就怪俞芙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
李莹华和俞高达也没办法。
俞晗的胳膊被家庭医生恢复,但她现在还虚弱地躺靠在沙发上,哀嚎喊疼,让李莹华带她去验伤,她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旁边的俞高达被不停惹事的俞晗气得脸色铁青,全程没有应声。李莹华同样,现在已经到了焦头乱额的地步。她不想再为了俞晗去求俞芙,来来回回,做错事的人一点记性不长。
“芙芙,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李莹华直接问。
俞芙不紧不慢地开口,“我真应该让警察把她这样的疯子抓起来,但没办法,她有犯罪记录,万一我将来有孩子,很受影响。我们不想沾这份晦气,所以请你们,把她送到离我远远的地方。”
“你说谁晦气?”
俞晗坐起来,朝她大喊:“全家就属你最晦气!”
“闭嘴!”
俞高达忍无可忍,额角青筋暴起,低喊道,“没商量了,你立刻马上滚到美国去,以后除了逢年过节回来一次,永远别回来!”
“爸……”
俞晗委屈地喊人,见他没有动容,她转头喊李莹华:“妈……我不想出国……”
李莹华早就看清了事态的发展,她没想到俞晗敢开车撞人,还是对亲妹妹,这让她遍体生寒,突然生出一种自己用心多年,养成一个情感缺失的魔鬼。
她口吻不容商量:“我明天给你找学校。”
“……”
俞晗不甘心,可又无计可施,最终愤恨地踢了踢沙发,无理道,“我要读最好的高中,大学也得是最好的,不然我不去……”
李莹华刚要说话,被俞芙拦截,她一字一顿:“学校随你选,但家里只负责你成年之前的学费,生活费请你自己去赚。同理,你成年后的学费也得靠自己,家里不会再出一分钱。”
俞晗听得懂。
如果她想要优越的教育环境,她自费的标准就越高,需要付出的劳动时间就越多,生活越累,越狼狈。
她要碾碎她一向自持的尊严。
让她没有骄傲地活下去。
俞晗轻嗤:“我家的钱,爸爸妈妈做主,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可下一秒,俞芙抛出杀手锏,“你划伤我的证据,和开车撞人的视频,我都会找律师公证,保留随时追诉你的权利。你不出国,那就坐牢。很简单的二选一。”
“……”
俞晗气得脸色涨红,隐隐发紫。她不服输,看向原弋,可对方的目光始终都落在俞芙身上。他们牵着的手,从进门就没有松开。
“我不走!”
她开始耍赖,不做选择。
俞芙转身就走,一句废话没有。
父母二人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今晚这件事,可以说杀人未遂,他们留不住俞晗,当机立断做选择:“芙芙,她会尽快出国。我们只付她高中最后一年的学费,不会私自给她钱。”
俞晗还在不甘心地乱喊乱叫。
俞芙嗯了声:“等她走了我再回来。”
夜色沉酽,从别墅走到大门口的路在今日显得尤为漫长。原弋始终没出声,俞芙先开口:“你觉得我坏吗?”
原弋实话实说,“不坏,以后也这样,我喜欢。”
俞芙笑了声。她感觉自己身上的假面都要脱掉了。久违的轻松,让她深呼吸。
“说来好笑,我以前觉得你是这些人里最坏的。但只有你,见到了真实的我,他们都没这个机会……”
沉默片刻,她问他:“你觉得这是缘分吗?”
原弋不相信缘分这个词,他信事在人为。如果他们是四个竞争者,他不是条件最好的,不是她原本最得意的,但他敢抢,没把脸面太当回事,就赢了太多人。
他说:“是我的幸运。”
俞晗没走之前,俞芙一直住在原弋家里。他给她准备了房间,但到晚上,他还是要和她住在一起,躺一张床,抱着她睡。
没有做,很纯洁地保持着关系。
陆雪舟像是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国庆假期结束,俞晗被送去美国,李莹华和俞高达都没去送。俞晗年纪不大,但这些年不乏出国经历,他们不担心她的安全,只担心她心理上出问题。
刚开始的时候,俞芙总是听到李莹华给俞晗打电话,后来频率才慢慢减少,在家再也听不见他们联系。原弋精通网络,她早前就和爸妈讲明,不许给俞晗寄额外的钱,一旦被她发现,他们之前的约定就作废。
俞芙知道俞晗最看重什么,脸面。她去国外读书,再苦再累,她也走不到卖身求荣,给富二代做炮友那一步,她怕被往常同圈子里的人看笑话。而且,这两年,她如果看上得那些金玉其外的富二代,就不会在陆雪舟身上死磕到底。
她就是想看俞晗舍不下脸,硬着头皮过苦日子。因为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艰难地生活过来的,现在位置互换,理所应该。
也不知是爸妈自知理亏,还是良心发现,自从俞晗离开,他们开始给她办卡,带她买车,就连平时工作很忙的李莹华,开始留出时间陪她考驾照。
换以前,俞芙会觉得受宠若惊,现在不会,她只觉得这都是她应得的。俞晗早些年享受得厌腻的物质条件,她现在才慢慢拥有。
俞芙开始报复性消费,买名牌衣服,名牌包,买车,买所有只看着上档次但其实她根本用不到的昂贵东西,堆满她愈发精贵的房间。
李莹华和俞高达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支持她培养爱好。
可俞芙渐渐开心不起来,当她住在透着奢侈气息的房间,看着衣柜里靠家里钱挂满的衣服,橱窗里的昂贵饰品,都像灰姑娘没到时间前的一场梦,让她没有实感。
原本以为,她赢了俞晗,她就开心。事实证明不是,她小心翼翼地盘算了这么久,到头来,她还是会陷入虚无的恐慌,看不清前路。
她像是这里的异乡人。
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照常上学,和朋友吃饭逛街,没和原弋确定关系,也没再找过其他男人。她浑浑噩噩地度日,感觉自己就像随风起舞的柳条,落点不受她控制。
蒋寺惟来找她那天,她没坐家里的车,一个人沿路步行,踩着路灯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影子。他们从国庆到现在,前前后后一个月没见了。
一个高中,但不刻意,就是见不到。
俞芙心里坦荡了,但潜意识中留存的对他的畏怯还在,眼神防备,姿态难掩躲闪,“你……你有事吗?”
蒋寺惟没开车,像是同她一般迎风走了很久,浑身裹满肃冷之气,磁性的嗓音压着寒意:“骗我好玩吗?”
俞芙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哪件事?”
蒋寺惟唇角嘲弄上扬。
他一笑,俞芙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惶然要逃,“天黑了……我先回家了……”
刚刚还想散散步的心思,现在完全改变,她转身就想在路边拦下一辆车租车。可手臂还未扬起,就被蒋寺惟按住,他拉着她胳膊,强硬地把她带到身边。
两人四目相对,他那如同质问的眼神直射进俞芙心里,让她慌张的心紧了紧,别开脸,小声嘟哝:“从始至终,不都是你在强迫我么……”
从他们有身体接触,到真正发生关系,都是他在主动。
蒋寺惟大掌落在她下颌,捏着她,逼她对视。他手劲儿大,俞芙吃痛,眼眶聚起浓郁湿气,还是那副破碎的哀怜目光,看人楚楚可怜的。
当初,她就是这么引诱他的。
蒋寺惟用指腹搓磨她下巴软肉,眼神幽幽,“这么委屈?”
俞芙不想装了,看着他,晶莹的泪珠啪嗒一下从颊边滑落,砸在他虎口。像是高温灼烫,蒋寺惟心头一动。
就听她哽咽说:“委屈死了!”
蒋寺惟还什么都没做,她就哭得梨花带雨,让他紧绷的心不受控地松动。可转念一想,她现在虽然和陆雪舟拉开距离,但每天都和原弋混在一起,瞬间让他记起这段时间他为何生气。
“那天,在原弋家浴室出来的女人是你。”
他甚至无需疑问,真相早已摆到他眼前。从他国庆跑去她老家找她,看到原弋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可接受这件事,他用了很久的时间。
这种冲击,她给他两次。
一次是在陆雪舟的别墅,一次是原弋家里。她总是在说喜欢他的时候,先和其他男人牵扯不清,甚至关系远比和他更亲密。
廖归昀也是对手,但他远不及另外两个难对抗。
蒋寺惟不矫情,他原谅过俞芙一次,就可以原谅第二次。但他无法容忍她的欺骗,她明明可以说实话,但总要当他的面打他的脸。
“我和原弋……”
俞芙实话实说,“在认识你们之前,就发生过关系。他是我第一个上床对象。”
“……”
早就猜到的事在亲耳听到时还是不想接受。蒋寺惟深俊的面容沉着,喉结滑动,嗓音微微泛哑:“那你说的老家的男朋友呢?”
俞芙低头看脚尖,闷声道,“没有这个人。”
又骗他。
蒋寺惟觉得自己从始至终就是个笑话,他以为的,和俞芙的心意完全不符。
沉默在两人之间疯狂蔓延,耳边只剩深秋的簌簌风声,吹得俞芙拢紧外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就这样吧。”
她低声说:“我不觉得我该向你道歉。”
蒋寺惟只看着她,没说话。俞芙有点受不住这沉重的注视,转身就走,胳膊从后面被他拉住。
他问得直白:“你到底喜欢谁?”
俞芙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她用力地挖掘,去想,终于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为何虚无,觉得看不到前路的方向。
原来她又深陷新的困境。
从前是亲情的牢笼,现在是爱情的泥潭。她只有一个,他们却希望她做出最终选择。
她选不出来。要怪就怪他们没道德,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她身边,搅乱了她的情感轨道,让她的感情在俞晗出国后,彻底乱作一团。
“我喜欢我自己。”
俞芙转了转手腕,从他掌中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