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

  艾莉雅和无头骑士约定在下个学院休息日的时候再见面，届时，她将进入他和猎血犬的记忆搜寻线索。
  艾利亚不但同意不将这件事报告给学会，还没有对细节多加过问，这在让艾莉雅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让她感到有些疑惑：他怎么会完全没有正常的好奇心呢？
  清晨九点，学院的钟楼响起报时声，艾莉雅抱着自己昨天买的东西，匆匆忙忙地跑回圣堂，路上惊起了一地的鸽子。
  圣堂之中，四处不见安塞洛的踪影，也许是正在哪个隐蔽的角落睡觉，忙着去上课的艾莉雅也没时间去找它，只是匆匆为它留下了一盘肉，然后飞速换上了另一套干净的校服。
  她将昨天在暮沼买的一盆薄荷放在卧室的窗口，顺手摘下一片塞进嘴里咀嚼，那股清凉的感觉让她精神一振。
  希望这能让她今后不那么容易在上课时走神。
  身体上还有一些擦伤的痕迹，但她没空管了。
  ——————
  艾莉雅是踩着点跑到教室里的。
  今天的第一节课是综合生物学，他们继续学习生物的分类和命名系统。目前，学界将当今世界上的所有人类统一归在“智人”这一物种分类下。
  教授一一询问课上的每个学生：在他们自己的观点中，是什么让智人和其它自然界的生物区分开来，获得发展出高级文明社会的能力？
  艾莉雅听到了很多答案，例如会制作和使用工具、有想象力、有同情心、有道德观和伦理观、会创造复杂的语言体系，等等。
  轮到艾莉雅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会，在短暂的时间内将自己接受的神学教育抛在了脑后，轻声说：“我觉得是心愿。”
  古德龙教授显然感到有些意外，下意识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很……有趣的想法。告诉我，德莱叶小姐，你指的是具体某种心愿，还是指拥有心愿的能力本身？”
  艾莉雅的脑海中一下闪过了很多画面，从她体会到的鼠王的思想，到无头骑士和她讲述的往事里，那些居住在森林里、似人又不似人的四脚生物。
  “身为动物，却渴望自己不是动物的……心愿，”她说，“是这一点，让人成为人的。”
  教授沉默了一会，没有再问她什么。
  下课后，艾莉雅收拾东西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
  洛昂看了一眼在教室后面紧紧盯着他的莱佐，硬着头皮说：“艾莉雅，还记得之前在电学仪器室里，我说要买个礼物给你赔罪吗？那个……我觉得你好像缺一个装东西的书包，所以，请你收下这个吧。”
  他将一个棕色的皮革书包放在艾莉雅面前——书包的做工十分精致，打过蜂蜡的外表泛着均匀的光泽，里头铺着深紫色的天鹅绒，还有专门用来放钢笔和墨水的小槽。
  艾莉雅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书包，但是这东西显然很贵重，她过不去心理上那一关，没办法厚着脸皮收下。于是她张了张嘴，这就要说出拒绝的话。
  洛昂对此早就有所准备，立刻抢过了话头：“请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会因为那天的事良心不安、辗转难眠、愧疚至死！”
  “……”
  虽然听起来有点过于夸张了，但既然他这么说的话……
  艾莉雅摸了摸那触感光洁的皮革质感，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谢谢你，洛昂。”
  看她提着书包离开教室，完成任务的洛昂松了口气。看来，莱佐还是挺了解她的思维模式的，知道怎么样可以劝服她。
  有男同学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阴阳怪气地问：“你不会喜欢特准生吧？”
  洛昂一脸虚弱地说：“我不是……我没有……不要造谣……”
  男同学一脸不相信地走开了。
  洛昂黑着脸走回到莱佐旁边。
  莱佐突然说：“她手上有擦伤，你为什么不顺便问问她发生了什么？”
  洛昂的火气有点上来了，“莱佐，我又不是变态，我为什么整天要盯着女同学的手看？！我说，你这么在意，怎么不自己去问啊！”
  莱佐叹了口气，站起来说：“走吧，去上下节课了。”
  洛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拿起自己的东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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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的课业结束后，艾莉雅抱着给拜格瑞姆的礼物，照常来到他的办公室外，却没想到碰上披着大衣、提着行李箱要离开的他。
  “我要去首都雪荆堡出差，”拜格瑞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和一把钥匙，递给她，“这三天，你按照纸上的内容，照常和蜘蛛进行练习就行。”
  “哦！”艾莉雅说着，慌慌张张地把手中的那袋奶酪递给去，“教授，这是我在暮沼买的特产奶酪和配的蜂蜜，请您收下，或许可以在路上吃……”
  拜格瑞姆看了眼她手里皱巴巴的蜡纸，愣了愣，然后皱眉道：“以后不要给我买东西，你自己留着吃吧。”
  讨好失败的艾莉雅讪讪地收回手。
  拜格瑞姆戴上宽檐帽，一瘸一拐地走出办公室，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拿拐杖一下顶住了马上要合上的门。
  “德莱叶。”他喊她的姓氏。
  艾莉雅打了个激灵，“教授！”
  “别偷懒，回来我要考你的。”
  “考……考什么？”
  “当然是考你对流脉辨识的灵敏度、对逆流者扰动的反应、导向追踪的熟练程度和对流场自律性的理解和判断。”
  “啊？”
  门已经哐当一声关上了。
  艾莉雅一脸迷茫地打开手中的纸条，看了眼上面写的内容：
  三百次蛛网频率练习
  五十次蛛网投影练习
  一百次蜘蛛路径追踪练习
  八十次蛛网断点修复与阻断练习
  ……
  想到拜格瑞姆刚才说出的一大堆她闻所未闻的词眼，她开始觉得有点头大。
  工作台上传来什么声音，艾莉雅走过去一看，发现蜘蛛的八条腿正紧紧抱住她带来的装有蜂蜜的瓶子，黑黑的脑袋贴在玻璃上，八只眼睛专注地盯着里头黏稠的琥珀色液体。
  艾莉雅在工作台前坐下来，歪着头问它：“你想吃蜂蜜吗？”
  蜘蛛伸出一只腿，敲了敲瓶盖。
  艾莉雅觉得自己现在和蜘蛛也可以算是心有灵犀了，而大概因为平常相处多了，它在流场之外也只是小小的一只，因此完全没有刚认识时看起来那么可怕。
  她帮他把瓶盖拧开，然后用老板送的螺旋木棒弄出一些蜂蜜来，凑到蜘蛛面前。
  蜘蛛前端的螯肢微微张开，看着有些像是镊子一般。它的口器凑过去，伸出微微颤动的唇肢和口板，开始慢慢吸取那甜蜜的液体。
  艾莉雅自己也掰下一小块奶酪，沾了点蜂蜜，塞进嘴里品尝了一下。
  很好吃，蜂蜜甜滋滋的，奶酪也和修道院里那种有些腥味和腐味的老奶酪完全不同。
  于是一人一蛛开始快乐地吃起了东西。
  反正可怕的教授不在，吃完再练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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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艾莉雅又一次疲惫地回到圣堂，发现她留下的肉已经被安塞洛吃光了。
  她喊了一声安塞洛的名字，它还是没有出现。艾莉雅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以往大部分时间，她只要一进门，安塞洛都是会立刻冲过来的。
  白天的时候，她急着去上课，所以没有将二楼的门关上。她走进卧室，还没打开床头的煤气灯，就先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惊呆了。
  她的小狗布偶——她素未谋面的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被咬烂了，里头的填充物全部散在地上。
  与她日夜相处的小狼坐在窗台上，月光的银辉将它脖颈上的灰黑色毛发照得发亮，看起来几乎像是披着一层霜，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就那样冷静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