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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命硬

作者:阎崇年间廷史司理事字数:2542更新时间:2025-06-27 15:36:02
  直的弯的碾扁的烟尾巴落了一地,有的还带着火星。
  东崽蹲在路边弹走了指间最后一根烟蒂,眼看着乔佳善坐上了开往火车站的班车,他撑着膝盖站起了身。
  车子渐渐驶远,远到只剩下一个黑点。
  他这才迈开步子转身往镇上赶。
  来到集市。
  东崽前脚走出五金店,后脚就进了药房。
  从两手空空到背上了一个双肩包,从昂首挺胸到被沉甸甸的背包压弯了背脊。
  乔佳善给他的钱见了底。
  他也已将一切准备就绪。
  趁陈挚出门,东崽翻进了他家里。
  小小的平屋并不大,格局简单,叁两眼就能看到头。
  除了作木的工具和一堆烂木头,其实也没多少家具。
  桌面上荧绿色的保温壶蔓延着长长的裂痕,尚还遍着水珠的不锈钢杯一看就知晓不久才被使用过。
  东崽戴上手套打开了保温壶,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塑料瓶。
  里边是磨成了粉的安眠药,混入水中只要喝下去便能一觉睡到天明,打鸣的鸡在耳边都叫不醒。
  等到凌晨,天还没亮。
  东崽拎着一罐子燃液来到了陈挚家门口。
  燃液泼在门栏,又翻进屋子泼在了木头堆。
  他蹑手蹑脚贴耳在木门旁,里边安安静静,连呼噜声都没有。
  咔一声火机打响,黑暗中微弱的光点随着抛落的走向在空中画出一个弧线。
  当光点沾上燃液的那一刻。
  焰浪汹涌。
  东崽躲在远处。
  瞳孔映现着小小平屋在黑暗中燃动的火光。
  火光不大,在静谧的林间烧出了噼里啪啦的响。
  东崽歪着嘴巴哼笑了一声,掏出了荷包了皱皱巴巴的软烟盒,抽出了一支烟叼在了嘴巴上。
  刚低头寻着打火机,远处平屋里传来一阵动静。
  起初是剧烈的开门声,木门撞在墙壁上哐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铁桶的落响与泼水声。
  浓烟交织着水蒸气。
  眼见着平屋里的火光越来越小。
  东崽的心跟着凉了大半。
  没时间让他复盘安眠药为什么没让陈挚睡死过去。
  东崽又提着锤头撬棍来到了陈挚家。
  拖走板车是为了运木,拖走家具是为了送货。
  然而空着手出门的男人也不知去了哪里,每天早晚都要出去一趟。
  陈挚刚一出门,东崽就爬到了平屋的瓦顶。
  横梁下刚好是作木时的场地,加固用的陈年老木梁子还算结实。
  只是不知道在东崽手上又砍又撬后是否还能维持原本的稳固。
  他趴在屋顶等啊等。
  等到了陈挚回家,等到了陈挚收拾完屋里终于坐在了横梁下。
  正拿起了造了一半的工细心打磨。
  这是个绝好的时机。
  一旦他松开了最后一根支撑,这顶重的横梁砸下去,刚好能砸中男人的脑壳。
  要是能砸出脑花,可不得当场毙命?
  东崽想着,细瘦的胳膊在发颤。
  捏红的手紧握着沉重横梁唯一的支撑,已然累得发麻。
  他咬着牙关死命忍,想忍到正正对准男人脑袋的位置。
  好不易等来了男人的静止。
  东崽手一松——
  只听咔一声响,横梁坠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陈挚突然侧身摸索着地面寻找器具。
  “轰隆——”
  横梁砸落在地。
  刚好砸毁了瞎木匠手头上的木作。
  却丝毫没伤到瞎木匠的身体。
  仅仅一瞬转身,陈挚便落得一个毫发无伤。
  东崽气急。
  真想拿着家伙把那瞎眼睛直接弄死。
  然而就像魏竞说的,将一切伪装成意外的假象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陈挚无亲无故,村里死了个瞎眼睛也不会有人追究。只要无人追究,官家就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以最快速度平息这一场风波。
  但是陈挚的命实在太硬。
  硬到东崽都无从下手了。
  东崽盯着开裂手机屏上的时间日期,长长叹了一口气。
  时间不等人,他不能再拖下去。
  这天陈挚晚上出门,东崽远远跟了上去。
  瞎了眼的男人拄着盲杖走得慢,东崽一路上走走停停。
  叼起的烟也不敢抽,重新塞回了兜里。
  他只能咬着指甲盖思索着怎么让眼前的男人归西。
  翻过矮山,走过陡坡,一个小时的路程走得东崽都气喘吁吁。
  跟着跟着,跟着跟着。
  他才发现,陈挚走到了乔佳善家门前。
  高大的男人抬着胳膊擦了擦额边的薄汗。
  他徘徊在紧锁的大门口,时而推着门动听锁响,时而探着耳朵往屋里听。
  东崽惊觉。
  原来。
  陈挚每天一早一晚往外跑,是为了来找乔佳善!
  陈挚来来回回走了许久,定在了原地忽而没了动作。
  满是伤痕的大手摸索着口袋,从中拿出了一台按键手机。
  老旧的按键手机用透明胶缠裹着因摔碰而开裂的边角,粗指稍显迟缓地按在键位上发出电子提示音。
  灰白色瞳仁静止在空洞之中。
  男人侧首听着手机每一步操作的提示音。
  “通讯录。”
  “一。”
  “拨打联系人一。”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他不死心。
  重复着刚才的操作继续拨去。
  循环响起的电子提示音在静夜中比什么都显耳。
  魏竞看着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备注为“陈挚”的拨来号码。
  连看都不必看,熟稔地按下了挂断图标。
  一连串未接来电提示占了大半个屏幕,魏竞也没有将其拉黑的打算。
  一遍又一遍,他似乎在享受这个挂断的过程。
  在手机关屏的那一刻,黑色镜面屏幕上倒映着悬挂的水晶灯。
  与一双携着隐隐戾气的眼睛。
  粉红色手机壳与西装革履的男人并不相衬。
  他握在手里的手机显然不是他的东西。
  叹息从他的鼻间缓缓呼出。
  他转过身,望着一扇紧闭的精致法式双开房门。
  钥匙是从他西装胸袋里抽出来的。
  咔一声拧动的扭响,他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没开灯。
  落地窗外是一座座高楼的繁密灯景。
  偌大房间中央。
  一个女人背对着他,坐在床边。
  魏竞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餐食。
  其中没有半分动过的迹象。
  他眉心动了动,阴狠的面目中沁出了几分忧色。
  “跟我闹绝食?”
  他冷笑一声。
  在视线重新转向那个卷发及腰的背影时,又添上了几许柔情:
  “乔佳善,你要是再不吃东西,我就亲自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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