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扬的美元飘落,简直是遮天蔽日。顶光射下,模糊得也像是落在水里。
Felix紧紧握着话筒,麦筒把他的呼吸声撞得更碎,他暂时停下了演唱,承受着耳边并不属于他的欢呼声。
人群一拥而上,疯了一样地喊叫,无数双手重迭着,只为了把那些纸币抢先一步抓住,哄抢中,甚至有人开始争吵动手。
保安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一片混乱中,Sophia凑到齐思雅的耳边,嘶嘶地笑着:“愣着干嘛呀,快拍视频呀!今晚就发这个reel引流,保证能火!”
二楼的邹藤震惊得合不拢嘴,她一早就知道汤彦钧出手阔绰,可几万美刀顷刻间被撒了出去,这种手笔,岂止是惊人。
她伸出手,抓住一张,把它紧紧攥在手里。
那一瞬间她被钱砸得死心塌地,头晕目眩,邹藤想着,无论如何,她都要攀上这个高枝。
只是一个晃神,她往汤彦钧的方向看去,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楼下人群的陈森玮。
他身上那件衣服还是她们在一起时她送的。和他站在一块的那个女生,她定睛一看,不正是周莎莎的那个舍友吗。
她们站的还真近啊,看到William身上衣服的一瞬间,她心里涌起的先是苦涩,这件Bape当初还是自己攒了好久才买的,而他当年送自己的西太后,项链是真的,耳钻却是假的,害得自己被周莎莎嘲笑。
想到现在,她又吐出一口气,那些曾经属于她周莎莎的,不也都属于她了。邹藤勾起嘴角,干脆大方地把手里的钱扔了下去。
楼下的钟宝珍从William处拿到了礼物,她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她拒绝得直截了当,“我最近没有恋爱的打算。”
William一听就懂了,自嘲地一笑,“我本来想悄悄给你戴上的,但这人太多了,”他敲了敲盒子,“好吧,这甚至可以原装退货了。”
有几张钱飘到她们之间,钟宝珍被周围的人挤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她半信半疑地问:“这是真钱吗?”
“肯定的啊,这帮有钱人都疯了,”William也伸手抓起一张,看到面额他忍不住惊叫,“我靠,十块?真他妈是疯了啊!”
耳边的尖叫呐喊,被放大了的推搡嬉笑,音乐的鼓点震动,如同某种进攻的号角,追捕围猎着所有可能的情绪爆发。
与William相反,钟宝珍被人流推到边缘,那儿反而空出了些视野。隔着一个不算远的距离,她看见David如同一座落地钟,死板地占据着一个角落。
那团指向忠诚的黑色,却释放了些许不同的味道,她们的眼神就这样对上。
钟宝珍静静地看向他,直到David朝她走过来,生硬地开口:“Hi,Bella...”
“你怎么在这里?”
他扯起的嘴角比语气还要僵硬,顺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上下滚动的喉结,他胸前的四手结系却一动不动,David清了清嗓子,“Sia邀请我,我只是来看看...”
接着一段略显尴尬的沉默,David盯着面前这个比他矮上不少的女孩,她纤细的骨架那么瘦小,即使在这种场合,她穿的也是这种保守的裙子,那种话怎么会从她嘴里说出来呢?
“Bella..”David的声音就像有团火灼烧着,滚烫地烙在她的耳尖,“我这两天一直在找机会跟你再谈谈。”
“什么?”周围的声音太吵,钟宝珍不得不提高声量,“你要在这说吗?”
歌曲进入尾声,David诚恳的眼神像是天空上的云,不知道多久才能飘过去。
“Bella...”他又一次低低叫着她的名字,钟宝珍突然觉得他好难缠,她们真的有必要再说什么吗?
就在这乐曲减弱的间隙,她把手机举到David面前,“你知道这些天Isabella一直在给我发消息吗?”
面对那一串的文字框,David却避开了目光,“Isabella她...”他沉下声音,“我会跟她说说的,她就是对一些事情太执着了,但我会试着劝劝她的,好吗?”
钟宝珍不怒反笑,“所以你只跟我说了那些话,而没有和你妹妹说过是吗?你明明知道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
“如果我妹妹打扰了你,你可以屏蔽掉她,她现在整个人糟透了,我们在考虑给她找心理医生,”David说:“我真的希望能够补偿你,但你不应该说那种违背真理的话,bella,那对你没有好处。”
钟宝珍对上他的目光,冷冷地质问:“那你希望我回答什么?要钱还是要个拥抱,哪种你能给的了我?”
David也板起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Bella,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我并不喜欢你,也不会跟你有朋友以外的关系。”
“你完全想错了,David。”
钟宝珍不禁笑了一声,她昂起头打量着他,用一种近乎轻佻的语调开口:“谁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和你上床?”
那种被冒犯的眼神,让钟宝珍很畅快,他也该尝尝这种被人给予的眼神。
“你说你要补偿我,而我选择了我最想要的回报,不是因为你多特别,而是因为这是最能让我快乐的方式。”
David低眉注视着她,却远没有刚才那么愤怒,“所以你是故意用这种方式侮辱我,你明知道我的信仰不允许我做这些。”
“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只是想让自己开心点,”伴随着歌曲的渐进,灯光陡然间转为更亮的白色,钟宝珍被刺激得眯起眼睛,她无谓的笑了笑,“没那么多理由。”
David像是念诵一段祷文,平静的语速却更令人烦躁,“用这种放纵自毁的方式,Bella,你应该让自己圣洁些。”
“呵..圣洁?”听到这个词,钟宝珍合上眼,喟然道:“你真是个只会自说自话的混蛋...”
“只有Isabella值得可怜是吗,只有她受到伤害是吗?”
她睁开眼,眼底的种种情绪变成一种审视般的恝置,“你与其在这里跟我传教,还不如找到那个伤害了你妹妹的人,痛快给他一拳。”
听到这话,David的面颊凹了进去,整个人欲言又止。
这时音乐响起,抓耳的女声吟唱着,“Honest to God,I don't remember why,I woke up on the floor…Telling me we're done,I was tryin' to have some fun.”
临走前,钟宝珍瞥见David胸前的领带,忽然皱着眉笑了,“松一松你的领带吧,修道士...”
背景男声说唱快而冷漠,引领着接下来的flow急速变奏,“Like I got a kick the bucket list,Looking for that past love,Been giving out the same pain that you dealt out,Can you blame me for being heartless,When I had my f**kin' heart ripped out,Flip out till I'm kicked out”
钟宝珍似乎听见一句sorry,但她并不确定。
她迟疑地回过头,David的背影早就和人海重迭,歌词如同神光的箴言掠过她的皮肤,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愣在这里,带着某种命运的期许,她抬起头。
“Here e the regrets,Here e the regrets,Here es the...I wish I hadn't done it,I wish I hadn't said it,I wish that I could take it all back...”
拖慢的呼吸,骤停的音乐,喘息声被突然的放大,在回音与噪声之间,钟宝珍撞上汤彦钧的目光。
他自上而下注视着她,在这不平等的对视中,钟宝珍的手臂不受控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突然想起上次在洗手间的相遇,其实从那时起他就已经看到了她的一切,而这个人就像电视屏外的观众一样,漠然地看着她一个人的挣扎。
噩梦针扎一般地闪过,浑身赤裸的自己,一丝不挂地出现在每个人面前,那种难堪的痛苦,伴随着重复的旋律,再一次席卷了她。
“God I know you're up there,God I know you're up there,God I know you're up there,God I know you're up there!”
上帝,上帝究竟在哪里?
在这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中,沉重的鼓点敲打着她的心房,多像苹果坠地的声音。
咚..咚..咚..
就如同那些终将腐烂的甜美的果实,她的灵魂也会在性爱中一步步走向了死亡。
这是她自食恶果、一意孤行。
钟宝珍移开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God I know you're up there,But I needed you down 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