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去世后,林聿几乎一夜之间长大的,他本来就心智比别人成熟。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无法用全然的理性或者全然的感性去处理他和林棉的关系。
他时常怀疑,自己像是堕入了生与死之间的一道裂缝。他要做她的长兄,那天就不该吻她。而如果他要做她的爱人,那就必须舍弃那些关于亲情的愧疚与责任感。
可他谁也做不好。也无法做出选择。
于是他开始愤怒。不是对林棉,而是对自己。那种深层的羞耻与无能感,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更不像自己。
“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在又一个深夜推开她房门,凝视着她安睡的脸,那张他深爱的脸。
他停在那里,动也不动。他是被情感撕扯的囚徒,也是一个试图将爱压回骨血深处的罪人。
那天,林棉去了陈承那里。这一次,陈承和汪文芸都不在。她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等他们回来。
今天这里,人只有几个,一切都显得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没多久,门口闯进来几个人。她从没见过的脸。神情嚣张,说话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林棉在这里待了这么多次,从来没见过这群人,也没见过有人用这种态度走进来。
他们不是来玩的,看起来更像是来找麻烦的。领头的男人一进门就四下扫视。服务员脸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手机,走到角落里,迅速拨了个电话。
林棉知道一定是打给陈承的。
他们看到了林棉,一张新面孔。
一个戴帽子的男人靠近她,嘴角似笑非笑:“这谁家的姑娘?怎么一个人坐这儿啊?”
林棉没理他,整理自己的书包准备离开
他不打算放过她,伸手撑在她桌沿上,身子半压了过来:“别装冷淡啊,都是出来玩的。”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笑了,语气带着起哄的轻浮:“说不定是陈哥的新宠。这眼光不错啊。”
她试图保持镇定,抬眼看他一眼:“请让开。”
“哟,还挺有性格的。”男人笑得更放肆了,“你知道这地方是谁罩的吗?陈承那小子见到我们都要让叁分,别摆架子,不合适。”
林棉站起来,想往外走,那人侧身挡住去路:“别急啊,我们还没聊完呢。”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几个人也围了上来,其中一人手伸得更近了些,去拉扯她的衣角。白色的内衣一闪而过,有人吹声口哨:“挺清纯的嘛。”
气氛瞬间变得压迫而危险。
周围的有人隐约察觉了不对劲,起身后又迟疑地坐了回去。看得出他们想帮忙,又忌惮眼前这几个人的来头。
林棉的手悄悄伸进包里,趁他们不备,猛地抬手将防狼喷雾对准其中两人的脸,一按到底。
“我已经报警了。”她语速极快,眼神无惧。
但她的话并没有吓退他们,反而点燃了某种愤怒与羞辱感。
“你他妈找死!”其中一个人红着眼,挥拳就要冲上来。
陈承打人的狠戾,林棉这次才见识到的,他混不吝的样子掩藏了他残忍的本性。
他一进门,什么都没问,眼神扫过混乱的现场,只一瞬就锁定了带头的人。
下一秒,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那人头发,像拎着一条狗一样狠狠将他的脸按向水泥墙,重重一撞。
“砰!”一声钝响,墙面落下碎屑,那人直接跪倒在地,鼻血顺着脸滑落。
紧跟着,陈承带来的人也动了。他们从门口鱼贯而入,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有人抬手将另一人的胳膊反剪,压在桌上;有人一脚踹翻了起哄的家伙,发出椅子撞击地面的巨大声响。
空气里立即充满了汗味、血腥味。
林棉站在原地。她没想到陈承是这样的,此刻的他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他变得毫不留情、近乎冷血。
场面很快失控,逐渐演变成一场彻底的斗殴。有人在混乱中拨了报警电话。
警察赶来时,陈承一方已经控制住了局势,而林棉也被一起带去了警局。
起初,警方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冲突事件。但在检查那群闹事者时,竟意外搜出了毒品。这才是他们真正闯进陈承地盘的原因,是为了栽赃给他。
这是林棉第一次进警局。
大厅的灯光冷白刺眼,手术灯一样无情地打在每个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与疲惫,那些穿着制服的警察像在分拣货物一样,把他们一个个安排进不同的审讯室。
林棉站在人群中,没有看到陈承。警察目光锐利地扫视他们,看出她有些不同,但口气依旧严厉。
“把口袋里东西都掏出来。”
“坐那儿,等叫你名字。”
她照做了,肩膀颤抖着,还没从刚才的混乱中缓过神来。她机械地登记了身份信息,签下自己的名字,笔都握得不稳。
没过多久,陈承的父亲来了。看起来像很是头疼,又像见怪不怪的样子。他是个能来事的生意人,和警察寒暄几句,很快就提到自己和某位领导的关系,话说得不重,分量十足。
不久后,林棉被叫进一间小办公室。
接待她的警员语气不带情绪地宣告:
“我们调查了现场录像和证词,你跟主要冲突没有直接关系。”
“可以先离开了,后续如果需要再联系你。”
“你的家属在外边等你。”
林棉点点头,没动,没听懂一样。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连站起来都需要一点时间。
穿过那道灰白色的走廊时,她远远地看见接她的人站了起来。是林聿。
他穿着一身西装,领口微皱。站得笔直,眉骨紧绷,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呼吸很深。也没戴眼镜。看到他的样子,林棉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在警局里待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他没走近,目光停在她身上,确认她是否受伤,极力压住心口翻涌的怒火。
林棉不敢看他,弱弱地喊了句:“哥。”
林聿没有应声,不再看她一眼,视她为无物,转身走向前台去签署文件。
办事人员翻着表格,边敲印章,边说:“这次是口头教育,记录不上案,带回去好好管教吧。还是个学生呢,怎么会和那样一群人混在一起?”
说到一半,他抬眼看了看林聿,道:“你是她哥哥?唉……孩子没有父母管,确实不行啊。”
这句话轻飘飘的,变成一根细针扎进皮肉。
林聿没说话,签完最后一张表。握笔的手有些发抖,青筋微绷。
林棉能感觉到,林聿这一次的愤怒是巨大的,大过以往任何一次。
在警局时他还能勉强维持一丝理智,像被绷紧的线吊在冰面上。但一进家门,那层理智就彻底崩了。
他甚至没脱外套,脚刚踏进客厅,几乎是瞬间就扬起了手。
林棉下意识往后一缩。
这时,林槿居然也在家。他扑过来拦住:“哥!你不能打她!她做错什么事也不能打她!”
林聿的手停在半空,半晌缓缓放下。
他转过头,盯着林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她做错事?”
他声音低哑,像是在笑,可那笑意冰凉、扭曲,像是压了太久终于崩裂的自嘲。
“你知道她今天干了什么吗?”
他看向林棉,声音陡然拔高:“她今天差点吸毒。差点——吸毒!”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带着撕裂般的愤怒与震惊。
他又笑了一下,因为根本无法接受事实,只能靠笑把自己撑住。
“可以啊,林棉。你真可以。”
“我没有吸毒。”林棉说。
林聿的眼神像刀锋一样扫过来。
“你还有脸狡辩,是吗?”
他的声音冷到极点,没有一点情绪的起伏,反而更令人不寒而栗。只差她一句话,就能彻底引爆他。
林棉不敢看他,但她的声音没有退却,让人听得出她的倔强:“我真的没有。你可以去查。”
“查?查什么?”
“你知道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我未成年的妹妹,和一群携带毒品的人一起被带进警局。你让我查,你让我信你?你让别人怎么信你?”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