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第一天，第比利斯飘雪。

  小红薯上说，情侣在结婚之前最好先去旅行。
  旅行途中会暴露许多行为与观念问题，会给情侣带来重重磨合考验。如果目的地还是语言不通的陌生国度，那么未知且带有一定风险指数的突发状况则会让彼此彻底看清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经受住考验代表双方彼此适合，但也有很多情侣会在旅行结束后分手。而蜜月第一天就经历各种大乱子的温亦枫想，回去之后，自己可能就要被甩了。
  先是被航空公司在转机机场弄丢一只行李箱，再是预订的酒店没有给他们排房，然后又在去餐厅的路上被小偷抢了包。倒霉事接踵而至，江知遥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臭来形容了。
  温亦枫知道，没有用强硬的态度要求航司尽快找回行李、没有事先做好备选酒店功课、没有妥善保管随身物品都是他的错。
  他试图讨好挂脸中的江知遥，再次谄媚地拿起一只当地特色包子凑到她的嘴边，结果遭到了回避。
  “你把我吃死得了。”
  江知遥的语气很凶，他一下子就收回了手。
  “哎呀…你不要不开心嘛…航司会给我们找行李的…我们现在住的民宿也很不错呀…虽然被抢了但好在东西都拿回来了…要不我们喝酒吧？这边的红酒很好的…我们点两杯尝尝然后把烦恼忘记好不好？”
  “不喝。”
  江知遥冷漠拒绝，并且端起手边的水杯默默饮完全部。
  为了旅途不受痛经折磨，她听取女神大人建议，在昨晚登机前服用了人生第一颗短效避孕药，身体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考验，比熬夜后透支体力的感觉还要折磨人。
  订机票时为保证睡眠时间特地选择了夜间飞行，结果一颗药片下肚，她愣是每隔一小时惊醒一次，次次都因晕机加重奔到厕所干呕。
  落地后想尽快休息，但倒霉的是那只温亦枫拍结婚照专用的行李箱丢了，他的漂亮衣服和道具全部落在了伊斯坦布尔。
  扯皮半天终于出机场了，抵达酒店后前台遗憾告知，他们通过第叁方平台预订的房间并没有同步到酒店系统里，酒店也暂无空余客房。
  一波叁折换到一家当地华人经营的民宿落脚，当时已是傍晚，被激素控制了将近二十小时的江知遥根本睡不着，她内心燃起的那团无名之火也彻底在觅食前遭遇偷窃的那一瞬间爆发了。
  她追着小偷跑了八百米，把温亦枫的宝贝Prada薅了回来，又逮住小偷的双手手腕，跟随导航在陌生国度暴走一公里，将那年轻的犯人押送至警察局。
  好不容易吃上饭了，体贴的丈夫又往她嘴里塞了整整四只齁死人的包子，现在还要因为她不愿意吃第五只、不愿意喝红酒大哭特哭。
  激素让她的身体深陷燥热，但她不能在异国他乡家暴丈夫。
  想来想去，江知遥还是决定宣布结束用餐，出门利用寒风让自己的情绪降温。随行小弟不敢忤逆，火速提包结账，跟在她的身后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此行的重点是拍摄取材，明天、后天都要去山里寻找古遗迹，留给他们漫步城市的时间并不多，而大家都说，最顶级的浪漫莫过于晚餐后的牵手散步。
  第比利斯的街头很有意思，特殊的地理位置与历史滋生出了特殊的人文风格。这里具备欧洲小巷的风情，也拥有者亚洲街头的亲切。
  江知遥这种文艺病无法抵抗这座城市带来的视觉冲击，她走走逛逛拍了好多照片，终于在偶遇一整片街头涂鸦时被当地的反叛精神感染出好心情。
  药物影响到的激素波动似乎得到了平衡，她不再焦躁，也愿意满足温亦枫在餐厅时的请求。她拉着他进到就近的酒馆，买下一瓶当地红酒，向老板要了两只纸杯，准备边走边喝。
  时间耽误不得，步伐要是再慢一点，他们就要错过整座城市最美的模样了。
  第比利斯城区有一座公园，从那里乘坐小火车上山，可以俯瞰到极具爱乐之城氛围感的夜景。冬季晚上游客不多，江知遥和温亦枫在公园打烊前的一小时承包了一节车厢，跟随小火车慢慢升向了城市上空。
  做攻略时，江知遥刷到了网友分享的视频，随即将其列入必玩名单里。她要亲自感受这份浪漫，然后为林林塞塞绘制出绝美约会大片。
  小火车越爬越高，灯火也越发通明。江知遥趴在车尾的玻璃前，心脏在目睹山下荧光闪烁的那一瞬间变得格外雀跃。她捣了捣身边人的胳膊，激动地摘下一只耳机递交给温亦枫。
  “我去…我跟你说现在一定要听这首歌！简直了！”
  她的推荐词有点抽象，温亦枫不懂“简直了”这叁个字代表什么。他听话地接过她的耳机，静心聆听她分享来的喜悦。
  但其实他难以静心。
  不停重复的和弦与活泼热闹的旋律在他心里循环，他的心跳也在喜悦间高呼“简直了”。
  每次接近她时，他都会被这种强烈喜悦笼罩，那是恋爱的感觉。
  “这是什么歌呀？好好听。”温亦枫问。
  “The fin的Circle On The Snows，riff是不是很有冬季庆典既视感？我每次听都幻视圣诞小镇故事，也有种利特村过年的感觉。如果今天下雪就好了，下雪会更有感觉，可惜了。不过没关系，我会给林林塞塞约会日记画上雪景的。”
  温亦枫默默记住歌名，点头认同。
  “那你单曲循环找找感觉。”
  “行行行。”
  江知遥低头戳戳屏幕，然后切换程序，抬手指挥。
  “我准备画林林塞塞趴在玻璃上看夜景，然后他们转头对视，满眼都是对方脸颊的那种镜头。你把脸贴过去，我看看效果。”
  “哦，好。”
  温亦枫将额头凑到了玻璃前，江知遥站在他的斜后方，先为他的背影与山下夜景拍下一组合照，再端着手机来到他的身旁，命令他看镜头。
  “你看看我。”
  “好。”
  模特听话照做，也紧紧盯住了江知遥的手机镜头。
  迷离、缱绻，他透过屏幕与她视线纠缠。江知遥放大那张精巧脸蛋仔细观察，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迟缓，她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正逐渐入迷。
  “老婆…”
  温亦枫对着镜头哼唧两下，声音软得像只撒娇绵羊。
  “嗯？”
  “可不可以不要跟我离婚呢？我好爱你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和你离婚？”
  江知遥觉得他的话匪夷所思。
  “你是没有说过呀…可你也没说过你爱我…哼…”
  看样子，是格鲁吉亚的特产红酒让这个人神志不清了。江知遥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继续按着拍摄键。
  但哪怕不搭理，话唠也会想尽办法和她聊天。
  “老婆…”
  “干嘛？”
  “你的脸也好红红…这个酒还是有点厉害的…”
  脸颊确实在听完他的话后越来越烫，江知遥抬起手揉了揉脸，小声回应。
  “嗯…是有点。你别说话，我拍几张静态的。”
  “但是老婆…”
  “又怎么了？”
  温亦枫没有立即作答，他的行为也变得缓慢，废了好大力气才抬起手，将指尖对准小火车外的夜空。
  “外面下雪了呢…”
  耳机里循环播放的音乐切入副歌之时，江知遥望向玻璃窗外。
  雪花降落时，整座城市闪烁着的淡黄色光晕与节奏同步了。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开始在她的胸腔跳跃，她回过头想要寻求耳机另一半的认同，却透过温亦枫的瞳孔目睹了一场起舞的飞雪。
  不管怎么看，她都好喜欢这张脸，以及……
  江知遥心跳一顿，瞬间收神。
  音乐、雪花亦或是酒精，绝对是它们其中某一位正在怂恿她，否则她的脑袋里怎会突然浮现那种肉麻的话？细想一番，肉麻到那种程度没准还是团伙作案。
  算了，团伙作案就团伙作案吧，这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火车马上就要抵达山顶，错过这次就没那个氛围了。
  她抓住温亦枫的手腕将他拉近，也勾住他的肩膀，边挠他的脖颈边问他一个问题。
  “我真的没说过‘我爱你’？”
  温亦枫愣愣眨眼，不清楚问题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你只在确认关系那天说过你喜欢我…哼…小气鬼…”
  “那你刚才听到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嘴唇就已经被湿润且温暖地包裹进了幸福里。她的舌尖满是浓厚葡萄酒清甜，再一次又一次让他迷醉在了异国冬夜。
  蜜月第一天，第比利斯飘雪。
  她于这座城市上空，对他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