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番外（四）

  “好啊。”
  这声轻飘飘的应答落入耳中，眼前的男人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敲击。
  她……她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对着沉席清这张脸？
  他之前所有的陪伴、所有的插科打诨、所有的小心翼翼，难道都比不上沉席清一句轻飘飘的“喜欢”？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怒火猛地窜上心头，几乎要冲垮他勉强维持的“清冷”面具。
  某人背在身后的手瞬间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痛感传来，才勉强拉回一丝理智。
  他必须极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的眼神流露出半分属于沉玉的暴躁和委屈，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听着她后续更加“过分”的要求。
  “不过，我得检验一下你床上的功夫。”
  证明……那方面的功夫？
  “沉席清”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看着她转身推开房门，侧目斜睨过来，那眼神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挑衅的笑意，仿佛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所有的伪装。
  她竟然对“沉席清”……！
  后槽牙咬得死紧，他几乎能尝到齿间弥漫开的铁锈味。
  “怎么？”乔婉道，“不进来吗？”
  暗恨、不甘、还有一种被轻视的痛楚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负手而立的“沉席清”努力挤出的一个假笑，僵硬得如同戴了一张劣质的面具。
  “怎么会？我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向你证明。”
  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他自己的心。
  青年迈步向前，脚步沉重，只觉得这段路无比漫长。
  他扮演沉席清，本是想让她放下心结，为何会演变成如此局面？难道他做的一切，真的全是无用功吗？
  就在他内心翻江倒海，被酸涩和妒意淹没之时，脑海里那个声音出现，带着十足的鄙夷和急切：
  （蠢货！眼瞎心盲！你还没看出来吗？婉儿早就发现是你了！）
  “沉席清”，抑或是……沉玉，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
  （她是在逗你玩呢！看你这副酸得冒泡还要强装镇定的蠢样子！控制一下你那恶劣的心思，收敛点！别冲动坏事，又要重蹈覆辙吗？！）
  心里的声音简直让他醍醐灌顶！
  讲真，要不是这个声音，他说不定要走多少弯路。
  起初还以为自己是气出幻觉来了。
  是啊……以婉儿的性子，若真以为是沉席清，怎会如此直接？
  怎会露出那种狡黠的、带着戏谑的眼神？她分明是……看穿了他，在故意捉弄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他心头的所有阴霾和酸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哭笑不得。
  原来……原来她早就发现了吗？
  也是，毕竟沉席清那伪人谁能演得好呢？她不是在回应沉席清，她是在回应他沉玉！
  这般想着，瞬间觉得现在的场面，乔婉似乎是在和自己……调情。
  意识到什么，沉玉的心跳骤然失序，一股热意涌上脸颊，幸好有“沉席清”的皮囊挡着。
  他周身那股紧绷的、即将爆发怒意的气场松懈了下来。
  虽然依旧是沉席清的面容，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悄然发生了变化，褪去了刻意模仿的温和疏离，染上了属于沉玉的、更加鲜活而温柔的笑意，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纵容。
  他跟着她走进房间，姿态明显自然了许多，甚至带着几分闲适的好奇，打量着这间他从未踏足过的女儿家闺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混合着一种独属于乔婉的、甜而不腻的气息，让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走至榻边，很自然地与乔婉面对面坐下，然后，他微微倾身，手臂撑在两人之间的软榻上，凑近了她。
  距离瞬间拉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看到她因他的靠近而微微睁大的眼眸，和那悄然爬上耳根的绯色。
  他轻轻嗅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空气中的味道，低声开口，嗓音是刻意压低的、带着磁性的温柔，与沉席清清冷的声线截然不同：
  “婉儿的房间……好香。”
  他抬起眼，笑望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缱绻和一丝戏谑，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语气带着全然的信赖和纵容：
  “接下来要先做什么？”他微微歪头，几丝乌发垂落肩头，眼神专注，“全听你的。”
  他将主动权，完全交到了乔婉的手中，由她来引导。
  这突如其来的顺从与温柔，让乔婉心头一跳，泛起一丝异样。
  她不明白，眼前易容后的沉玉为何性情突变，分明将才还气得要死。
  难不成是觉得顶着沉席清的皮囊就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了？
  那双眼睛，含笑的唇角，温柔得能溺毙人的眼神……这一切，都顶着沉席清那张清冷孤高的脸。
  乔婉的心猛地一沉。
  是了，沉席清怎么会对她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目光里带着衡量与距离的沉席清，绝不会用这样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眼神看着她。
  只有沉玉，那个总是咋咋呼呼，却会因她一句“陪陪我”就瞬间收敛所有脾气，会硬着头皮喝她炒糊的茶，会笨拙地想要哄她开心的沉玉，才会这样。
  “沉席清”此刻的温柔，他的纵容，他眼神里几乎要溢出来的喜爱……全都是沉玉的。
  却偏偏，藏在沉席清那张刻薄的近乎锋利的皮囊之下。
  “亲……先亲亲。”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别扭攫住了乔婉。
  她终于愿意承认，自己想要的是沉玉，是那个有着明亮眼神、会为她冲冠一怒、会因为她一个拥抱就手足无措的沉玉
  然而，当看到那张属于沉席清的脸缓缓靠近，感受到那熟悉的、独属于沉玉的温热气息越来越近时，乔婉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窒息般的难受。
  不行！她做不到！
  就在那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瞬，乔婉猛地伸出手，抵住了他的胸膛，用力将他推开！
  “不要！”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开脸，胸口微微起伏，“我……我做不到。”
  沉玉被她推得一愣，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和尚未褪去的情动。
  乔婉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回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不要沉席清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沉玉耳边，让他浑身一僵。
  紧接着，他听到她用那种软软的、却无比认真的语气继续说：
  “我要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