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媚点烟的手颤抖了一下,打火机啪一声响,火苗滋滋燃烧了香烟,瞬间熄灭了。
  她开口说的是:“我也没见着,她最后在百力村。她埋在了那儿,跟他们在一起了。”
  失事的飞机砸在了百力村的后山上,所有的乘客与后山的泥土混在了焦泥。
  亲人的离世,死亡的冲击,怎么着都得冲击一回。
  让季夏橙跟去百力村的冲击,恐怕会比现在更刺激。
  这可能是奶奶对她最后的疼爱。
  季夏橙有点想哭,本能地想转一转小鱼戒指,摸到手指才想起来,她将戒指收在了戒指盒里,她只能像小朋友一样抠一抠手,沉默了好半晌才说:“挺好的。”
  季明媚抽完了一支烟,“小孩儿,我谈恋爱了,我以后可能不只是你姑姑,还得当你舅妈。”
  季夏橙又抠了抠手指,“那也不一定呢!”
  季明媚气笑了:“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搞不定秦淮?”
  季夏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姑姑,盛景不理我了。姑姑,你帮我约一下秦葵阿姨。”
  自打回了平市,盛景便消失了。
  季夏橙找过盛景两次,想要说声对不起,她知道的瞒着她的并非他,但他手机关机了。
  所以她想找秦葵,将小鱼戒指还回去。
  她太自私了,那天晚上,她说的那句话,一定伤透了他的心。
  季明媚帮忙,将人约到了酒店附近的咖啡馆。
  季夏橙一个人呆了五天,这五天没好好睡觉,也没好好吃饭。
  想着一会儿要见秦葵,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没有化妆,戴了个宽大的墨镜,遮挡眼睛。
  秦葵来得比约定的时间早,季夏橙也就是刚刚落座,她便一阵微风一样吹了过来,温和地道:“他怎么会不理你?”
  季夏橙很不安,秦葵坐下后,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将戒指盒推到了当中:“因为我说了伤害他的话……”
  秦葵看了眼戒指盒,笑了笑:“我生的孩子我知道,别说你伤害他一次,就是伤害他一百次,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不理你……”
  她顿了一下,握住了季夏橙不安的小手,又说:“所以你答应阿姨,下次伤害的轻一点,他不会不理你,但他会疼。
  戒指我可不替他收回来,他送给你的,你就算要还也得亲自交到他手上。”
  季夏橙像是着了火,烧得她无法安坐,只想逃跑。
  盛景妈妈的请求,让她觉得自己冷酷自私,不像人一样。
  她局促地在桌下躬了躬脚背:“可我不知道他人在哪儿?”
  秦葵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他本来不让说的,他还能在哪儿!在云浮观说要给你祈福,举行罗天大醮,我都觉得他疯了。去看看他吧!他很好哄的,只要你去了,他就很高兴。”
  这是秦葵跟季明媚商量好的,故意不提季夏橙奶奶的事情,将她往其他的事情上引诱转移注意力,出卖儿子也在所不惜。
  毕竟有些悲伤,转移着……也就转移了。
  果然,季夏橙并不清楚什么叫罗天大醮,追问了。
  秦葵倒是简单说给她听了,可是她脑子太懵了,只听到什么要设立1200个神位,放在古代,是举一国之力举行的醮典,祈的是万民之福。现代也有,都是好多个道观,好多个道士聚在一起,好多个高功法师分别设坛做科仪,但盛景要一个人做七天七夜的科仪……
  季夏橙只听到了这里,急急忙忙冲了出去。
  秦葵“嘘”了口气,给季明媚发信息:【上山了,有救。】
  不止季夏橙有救,她儿子也有救了。
  *
  上山的路有好几条,有供汽车走的盘山公路,还有人工凿出来的阶梯,更有一路向上可以游览风景的高空揽车。
  季夏橙却恨不得能长出翅膀,一下就飞上山顶。
  等真的到了云浮观,看着游人进进出出,季夏橙又显得手足无措。
  她找了观中的道士:“盛景呢?”
  逢源带着她到了观中最后一个大殿。
  因为师叔要做罗天大醮,原本对外开放的宫殿,五天前就不许游人进出了。
  逢源给季夏橙指了指方向。
  道乐响彻,殿中的紫衣法师虔诚地步罡踏斗着,如以往看过的一样,他轻飘飘地转着,仿佛随时都能腾云驾雾。
  只是才几天没见,胡子长出了不少,看起来本就瘦,现如今更瘦了。
  逢源眼见她要往里冲,又赶忙将她拦住。
  “师……婶!不能打扰师叔。”
  这称呼有点绕口,但盛景的辈分高,他也没有办法。
  季夏橙急道:“他做几天了?”
  逢源恭敬地回:“今日是第五天。”
  季夏橙更急了:“他疯了,你们也疯了吗?这是要挑战人体极限吗?”
  逢源没法跟她解释,道士偶尔真会辟谷,三五天短之,十日也有。辟谷七日不算什么难事,难的是做七日的科仪。
  反正他是做不了,国庆三天的祈福科仪,分别是三个法师负责。一场科仪下来都要命,更何况是连做七场。况且科仪的形式还是很丰富的,有些他压根就不会。所以师叔到底是师叔,别看师叔年纪小。
  逢源要是如实说了,恐怕她这位小师婶更着急,只能道:“每日的科仪做完,会打坐的。”
  季夏橙问得很傻:“为什么不能让他停?”
  逢源无可奈何道:“师叔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我要是拦不住师婶,我会死很惨的。”
  倒也不是真的!盛景没那么凶残。
  只不过,法事一起,法师所求所愿上表天庭,法事不可能中途中止,除非是被迫。
  没人能逼迫盛景停下来。
  季夏橙知道,她也不能。
  她缓缓地坐在了殿门口,看着殿中的紫衣法师,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逢源站在一旁,起初提心吊胆,唯恐她趁自己不注意,一个箭步冲到殿中去。
  如今看来像是被他成功说服。
  逢源放心了不少,呐呐道:“要不师婶,我给你搬个椅子去?”
  逢源不仅搬来了椅子,还送来了厚重的棉服。
  按照往年的惯例,再过几日山上就该下初雪了。
  海拔高,温度低,来看雪景的游客也有很多。
  这棉服当然不是他的,他是去小师叔的小院拿的。
  季夏橙裹着棉衣,等在殿外。
  她的鼻间,有盛景身上的烟火气息。
  她恍惚的觉得回到了小时候,盛景被他师父罚跪香,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又哭又笑。
  她熬了很久,盛景打坐她醒着,盛景做科仪她还醒着,眼看就要熬到最后时刻,思想一松懈,反倒睡着了。
  等到季夏橙睁开眼睛,盛景抱着她已经回到了小院。
  紫色法衣的法师已经不见了,盛景穿着他那身白色的居家服,动作熟练地将她推到了床里。
  季夏橙装在口袋里的戒指不知道怎么又到了他手里,他躺下来的时候,将戒指套回了她纤细的手指。
  季夏橙张了张嘴是想说点什么的,但她口干舌燥,这两日又没怎么说过话,仿佛一下子丧失了语言能力。
  盛景也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闭上眼睛道:“先睡觉。”
  季夏橙“嗯”了一声。
  他做了那么久的科仪,七天七夜没有沾过床,一定很累很累了。
  有什么话都可以睡醒了再说。
  可是她闭上眼睛,却越睡越清醒。
  季夏橙干脆睁开了眼睛,紧盯着盛景的睡颜,伸出了手指,隔空描画他的眉眼和长长的睫毛。
  手忽然被盛景捏住了,他没有睁开眼睛,带着她的手,在他的身上游走。
  她摸到了他滚烫滚烫的心跳。
  第64章 [vip] 064
  小院里静悄悄的, 没有听见蛐蛐儿叫的声音。
  季夏橙知道现在还不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她试探着问:“盛景,你不睡了是吗?”
  盛景没有吭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季夏橙早就知道。
  他眼睛里的光又清又亮, 摄人心魄似的, 那天她要是一开始就直视他眼睛的话, 是说不出那种伤害的话。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季夏橙不敢跟他对视,眼神不由上移。
  盛景拉着她的手,到了他唇边。
  她睡着的时间,他应该做过很多事情, 青色的胡茬已经没有了,她的手掠过他下巴时,一点都没觉得扎手。
  紧跟着, 季夏橙便感觉到了手指疼。
  她嘶了一声,不得不移了眼睛往下看。
  盛景微微张开了红润的嘴唇, 吸吮轻咬她的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