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个时辰,城门要关了。”
沐浴过后,玄扶桑身上还带着些水汽。
苏温早早候在外面,一见她出来,立刻捧着三条沐巾低首上前。
快步走到她身边,他伸出手想要擦拭她的湿发。
明明他自己头发还没干透。
因为急着赶来玄扶桑身边,他只简单在脑后梳了个高马尾。
玄扶桑反手将他的手腕轻轻握住。
苏温忍住了往回缩的念头,顺从地低头,任玄扶桑拉开他的袖子仔细查看。
他手臂上的白布条洁净干燥,只是看起来像是是草草包扎好的。
手法很老练,但不够细心。
“这可不像蝉雨的习惯,是你自己换的。”玄扶桑下了结论。
“是。”苏温垂眸,无声避开她看过来的目光,低声应答。
刚刚玄扶桑为他包扎的那条手帕早已经洗净烤干,此刻就珍藏在他怀中。
“蝉雨呢?”她松开了他的手,拿过他手里的沐巾,将其中一条盖在了他头上。
随后,自己臂弯里抱着其余两条沐巾往镜子旁走去。
苏温伸手触摸了下头上的沐巾。
柔软温暖的质感惹得心思浮动。
“卫世子殿下的人前来求助,她急忙赶去那边了,现在还没回来。”
藏着几分试探,他微微抬眼,望向玄扶桑。
她正侧着头,对镜擦拭长发。
苏温看到镜子里的玄扶桑忽然眉头一蹙。
“苏温。”她的语气多了抹严肃。
“殿下。”苏温抓着沐巾的手无声一紧,恭顺应声。
“你这次仔细清洗伤口了吗?沾了湖水是很危险的,千万别和上次一样敷衍过去。”
殿下并没有问卫世子的情况。
“这次真的洗干净了,谢殿下关心。”苏温眼中泛着光,嘴角抿起一丝隐秘笑意。
“世子,你感觉如何?”钱放连忙接过卫戎手里的空碗放在桌子上,焦急问道。
在满屋的药味里,蝉雨慢悠悠开口:“你着什么急啊?刚喝完药,哪有那么快?”
挨了蝉雨一记冷眼,钱放不服气又无奈,撇了下嘴,别过头,不敢和她呛声。
蝉雨用手背碰了下卫戎的额头,一触即离。
不好,他在发热。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最烦这种病患了!这个卫世子到底想怎么样啊?
本就是多年病弱的身子,调理起来急不得,偏偏他又不喜欢遵守医嘱,这样治疗过程就更慢了。
长公主一再细心呵护,左耵聍右嘱咐,明里劝暗里哄,好不容易盯着他把身子养好了点,他就这么糟蹋?
喝了酒,吹了风,淋了雨,还落了水,这一番折腾下来,他今晚绝对有的受了。
“蝉雨姑娘,我感觉好多了……咳咳……”卫戎声音沙哑,说话间牵起一阵压抑的闷咳。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下喉间不适,投向蝉雨的目光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我要去见扶桑,咳……烦请……姑娘带路。”
又来了。
听到卫戎执拗的请求,蝉雨眉头皱的更紧了。
从她一开始来到现在,卫戎一直强撑着坐在桌子旁,虚弱的他目前只说了五句话。
第一句,表达了对她的谢意,随后的每一句都是在问玄扶桑。
扶桑怎么样?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扶桑现在在哪?她在做什么?
我还是想先去看看扶桑。
扶桑呢?她喝驱寒的药了吗?
“我们殿下真的安然无恙,世子殿无需多虑。”蝉雨只能耐着性子再重复一遍。
“何况外面的雨还没停呢,世子您现在出去只会加重病情,长公主知道了定是要自责的。”
“对啊,殿下您不如躺下歇息会儿,等长公主殿下梳洗完,她肯定马上就会亲自过来看您了。”钱放也跟着劝道。
闻言,卫戎睫毛微微一颤,眼帘低垂,忽然安静下来。
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仿佛褪尽了最后一丝生气,浮现出碎玉般的冷寂与脆弱。
“她可能……不会来了。”他的低喃声散在微凉的空气里,轻得如同飘摇欲灭的一点烛火。
“啊?那怎么……可能……”钱放一开始反驳得理所当然,语气里满是不认同,但注意到卫戎神态后,他又开始不确定起来,最后归于沉默。
“蝉雨姑娘要走?”
蝉雨独自撑着伞,走出门还没两步就被钱放追了上来。
“怎么?你要拦我?怕我一回去,人齐了,我们殿下就直接回皇城了?”
钱放被戳中心思,讪讪一笑,“我就是想送送蝉雨姑娘。”
蝉雨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钱放紧跟在后面,这一送,直接送到了玄扶桑面前。
玄扶桑没开口问什么,蝉雨自己就先开口汇报了。
“殿下,卫世子现在有些发热,已经吃了药。”
蝉雨犹豫了下,又补充道:“世子身体偏弱,我没敢用猛药,估计不能立刻降下温来,但殿下放心,世子绝不会有什么大碍。”
钱放一直在注意玄扶桑。
她未施粉黛,身上装扮十分简洁素静,坐在桌前温温柔柔的,像个寻常人家的女孩,完全没有皇室的威压。
蝉雨说话时,她没看人,只是随意拨弄着桌上的蜡烛。
小小的烛火在她手下一跳一闪,随着她漫不经心的节奏,昏黄的光映在她脸上,明灭不定。
她太淡定了,神情自若,看不出她是放下心了,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长公主怎么可能不在意?
钱放急得上前两步,皱着眉哀求道:“可是世子他现在特别难受,一直咳,脸色很是不好,殿下,您去看看世子吧。”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要是平时世子不适,长公主早就主动表达关心了,哪里轮得到他来说?
“殿下是和世子闹矛盾了吗?”钱放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玄扶桑不语,只是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殿下,钱放求您了。”钱放愈发着急,话里话外甚至带了点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催促撒娇,“您快去看看世子吧。”
立在旁边的苏温眉头一拧,压下心底愤懑不悦。
蝉雨不满他的逾矩,冷声质问:“你是觉得殿下的医术远胜于我吗?钱放,殿下刚沐浴完,万一出去染了风寒,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又被蝉雨怼了,钱放理亏,低头抿唇,抬眸看向玄扶桑的眼里满含委屈。
“殿下……”
模样可怜兮兮的,竟是在盼她给他做主。
哪怕是玄瑞辰身边最得势的小安子,都不敢以这样亲昵的态度对待她。
想起刚认识时,钱放那拘谨的神情,玄扶桑嘴角微微勾起,眼底掠过一丝冰冷自嘲。
这些年,她对卫戎,究竟纵容到了何种地步?竟连他身边人,都在日复一日的浸染下,被惯得失了分寸。
“算了,临走前还是顺路去看看卫世子吧。”
玄扶桑轻飘飘的话音未落,苏温便已经转身去取提前备好的斗篷和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