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瞬间, 宋烨就觉得眼前的男人没那么顺眼了。
  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就变了，几个人头顶的空气好像霎时凝住。
  宋烨狐疑的看着西慕，又瞄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宋灿，觉得事情不对劲。
  静默两秒, 看了两位长辈, 宋烨咧嘴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来来来，先吃饭。”
  气氛一下又变了。
  过了一会儿, 刚刚的提问好像没出现一样。
  一桌人吃的特别开心, 尤其是两个老太太, 眼睛里都要冒出爱心了。
  等饭后，一行人回到君海雅庭的时候, 宋烨突然叫住西慕，“咱们说说话。”
  西慕回头静默的看着他，然后轻轻颔首, 转身就就要跟着宋烨走。
  走在前面的宋灿听到后面的声音，连忙对着两个老太太说，“奶奶你们先回家, 我们三个人取买点东西。”
  转身小跑两步, 趁着两个人要进电梯的时候赶紧冲进去, 看着两个高大的男人不解的问，“你们两个要干嘛？”
  宋烨板着脸瞥她一眼, “我要让他尝尝社会主义铁拳的威力。”
  “？？？？？”
  神tm社会主义铁拳的威力！！！
  “干嘛啊哥！”
  忙拽住宋烨的胳膊，轻轻晃悠企图撒娇蒙混过去。
  然后手腕被握住, 回眸一看西慕拽住她, 微微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垂眸看着她，“没事，我跟你哥哥就是聊一聊。”
  说完瞥了一眼宋烨轻笑一声，“我们以前也不是没打过。”
  “呵！”宋烨冷笑，头顶的火焰更高了。
  宋灿：……
  她觉得自己头都大了，知道这两个男人都难搞，没想到碰到一起居然难搞到这种程度。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
  西慕轻捏一下宋灿的小手，“先上去吧。”
  “呵呵。”宋烨在旁边抱臂冷眼旁观。
  就他俩这个狗样子，她怎么赶走？！
  “你的地盘，找个地方？”宋烨抬眼冷声道。
  西慕懒洋洋的颔首。
  这样看的宋烨火气更大了！
  西慕带着宋烨去小区健身中心的网球室，刷门卡进去。
  两个男人这时意见倒一致了，不让宋灿进来，直接把她关外面了。
  磨砂玻璃门，里面只有模糊的人影，什么都看不清。
  然后宋灿就看两道人影晃动，砰砰地方闷响。
  猛的拍门，“你们两个可以了，别打了！！！”
  里面两个男人谁都没听话。
  又过了十几分钟之后，里面才静下来。
  两个人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脸上都带着些许擦伤。
  西慕心不在焉的往后，双臂撑着身子，“出气了？”
  听了这话宋烨猛的回头，“这话说的，搁你身上你不生气！”
  自己乖巧妹妹，被他一开始那样对待！
  “所以不是让你打了吗？”
  “嘿，好听的都让你说了，你不是也还手了吗！”
  西慕似笑非笑的抿了下唇角，抬手擦了一下伤口，垂眸看了一眼手背上红色的血迹轻嘶一声。
  “灿灿该心疼了。”
  闻言宋烨神情猛的一顿，凶狠的侧头看他，“是不是还想打！”
  “你们两个快点出来！！！”
  玻璃门被拍的哐哐作响，门扶手都微微有些发晃。
  足见门外的小家伙有多生气。
  这时候宋烨才反过味来，瞥了一眼西慕，又摸了一下自己脸上有些疼的地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怎么打脸了呢，不打脸就好了。”
  不敢再拖，一起起身往外走。
  打开门看到红着眼站在门口的宋灿，两个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把你哥哥打了？”
  “我把你男朋友打了？”
  还是，
  “你哥哥把我打了？”
  “你男朋友把我打了？”
  哪种说出来都不太合适。
  宋灿气呼呼的瞪着他们，一看到他们脸上的伤口，一时间怒火中烧，轰隆一声，脑子里的火山咔嘣一下爆发。
  马里亚纳海沟跃出海面。
  她要被他们活活气死了！！！
  狠狠的抹了一下眼睛，转身就走。
  “诶灿灿，你等等我啊。”
  西慕更直接，大步两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生气了？”
  宋灿不理他，狠狠的甩开他。
  一言不发闷头往单元门走。
  进了楼里也不等他们两个狗男人，直接按电梯。
  电梯门还没关，两个男人趁机都挤进来。
  宋烨对着西慕使了使眼色。
  西慕瞥他一眼，默不作声的垂眸靠近她，坚持不懈的又握住她的小手，“别生气了。”
  轻抿嘴唇，“我们就是切磋一下，没事儿。”
  “对啊！”
  宋烨紧跟着附和，“我们这不是小时候打过架，现在再看看水平怎么样嘛！”
  “嗨，这你生什么气啊！”
  死的都让他们说成活的了。
  宋灿小脸蛋气鼓鼓的，打定主意不理他们。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
  宋灿垂眸自己走出去。
  打开门一看，两个奶奶正在客厅里看综艺呢。
  宋灿回头狠狠的瞪了两个人一眼，一言不发的往屋里走，直接坐在两个奶奶身边。
  “怎么了？怎么就自己回来了？”
  “他们两个呢？”
  抬手往后面一指，宋灿闷声嘟囔，“那边呢。”
  一个刚硬帅气，一个冷峻不羁，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噗嗤一声，两个老太太都笑出声，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挺好看。”
  “你俩这么活泼，那快去厨房里给我们切个哈密瓜。”
  见两个老太太没跟着着急上火，宋灿在心里默默松口气。
  刚刚突然有点怕，害怕她们会怪她。
  这一日下午，两个男人翻来覆去，用力全力哄宋灿开心。
  到晚上的时候才终于得到宋灿的好脸色。
  晚饭后，宋烨和西慕被罚去厨房洗碗。
  两个人并排站在洗手池前面，水池里放满了碗盘，洗洁精被水流打出白色泡沫。
  “哎，真惹不起啊。”
  宋烨小声嘟囔，“我这不是为了她好，她跟我生什么气啊，生你气就行了。”
  听了这话，西慕似笑非笑的瞥了宋烨一眼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碗盘洗了大半。
  宋烨长叹口气，略有些同情，又幸灾乐祸的看一眼西慕，“我这妹妹啊，你以后可有好日子过咯。”
  沉默的冲水，西慕半晌之后才开口轻声说，“我觉得挺好。”
  侧眸认真的看着宋烨，“她能发脾气挺好。”
  起码比闷着好。
  闻言，宋烨先是一怔，随后看着西慕的眼神万分复杂。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跟着沉默下去，“你这样觉得就好。”
  晚上三个小的先是陪两个老太太看了会电视，又陪着她们俩打了几圈麻将。
  两个老太太兴致高的快到十二点才去睡觉，平淡无奇的四月份让他们几个人过出了农历新年的感觉。
  晚上睡之前，宋灿侧身躺着。
  咚咚咚敲门声，下一秒有人开门进来。
  一看是西慕，宋灿起身坐好，讶异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西慕过来坐在她身边，缓缓凑近她，“让你看看伤口，不疼。”
  伸手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揉捏，“别担心。
  轻抿嘴唇，有些不自在的说，“我跟你哥相处的挺好的。”
  噗嗤一下没忍住笑出声，宋灿最后一丝火气都散了。
  “好了，睡觉去吧。”
  “刚刚在呢，别让他看到了。”
  要不然，说不定又是一通闹。
  “好。”
  西慕轻声应，俯身靠近她蜻蜓点水吻了一下她的唇角，嗓音沙哑克制的轻声道，“晚安。”
  -=-
  第二天，五个人起的都有些晚。
  吃早饭的时候，宋烨手机突然响，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拿着手机起身到外面。
  在房间外接完电话，再回来的时候，宋烨的表情有些僵硬。
  瞄了一眼屋里的人，蹙眉走过去把西慕拽出来在门外站着，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伤，冷不丁看过去还挺吓人的。
  “怎么了？”西慕问。
  他这大舅子挺有意思的，心里有自己一杆秤，现在他估计还在黑名单上躺着呢，如果不是有事，应该是不能特意叫他出来了。
  “出事了？”
  闻言，宋烨抬眼看西慕，下意识的往屋里瞟。
  西慕眉心微蹙，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客厅里宋灿和两个老太太正一起开心的看综艺节目，三个人哈哈大笑，欢声笑语。
  “跟灿灿有关系？”
  虽然是疑问句，但西慕却预感宋烨的异常应该跟宋灿有关系。
  “嗨”，宋烨恼怒的揉了揉头发，神情万分痛苦，好像开口很难似的。猛吸一口气不好意思看西慕，压低嗓音说道。
  “我爸妈来了，带着宋煊。”
  “你知道宋煊吧？”
  西慕面无表情，轻轻点头。
  “宋煊生病了，具体怎么回事我没过问，刚刚跟我打电话说，要过来找灿灿，说灿灿能救宋煊的命。”
  “都怪我，怎么来滨城还让他们知道了呢？”
  回头往屋里看，宋烨万分复杂，“灿灿好不容易过的好了。”
  “我这个哥哥当的真失败！”
  正当宋烨简直被他奇葩爸妈弄的上下不是，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听西慕冷声说。
  “那个宋煊的病，他们想让灿灿配型，如果合格，就……”
  话没说完，西慕视线平静的看着宋烨。
  他不知道宋烨什么态度，如果宋烨是站在他们那一边，打着人命关天的旗号的话，他觉得这个哥哥，灿灿不要也罢。
  “你说什么？”
  宋烨瞬间就怒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西慕，静默两秒之后看西慕的神情意识到他说的不是假的。
  错愕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狠狠的出一口气，垂眸看着地面轻声呢喃，“我看他们是疯了，谁是亲生的不知道吗？”
  他都不知道，他做哥哥的都不知道。
  知道的还没有一个外人知道的多！
  说完微微扬头看西慕，眼里满是不解和痛苦，“有的时候我都觉得他们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才能做这么蠢的事情？”
  见宋烨眼里真实翻腾的痛苦，西慕在心里默默的为灿灿松口气。
  一家四口，还好她亲哥是个好东西。
  “他们怎么说？”西慕问，蹙眉思忖片刻，“已经到了吗？”
  “到了，在高铁站呢。”
  门外，两个男人纷纷沉默。
  过了一会儿之后，西慕淡声道，“不能让奶奶和灿灿知道，尤其是奶奶。”
  宋煊怎么说也是她的孙子，他不能让灿灿面对尴尬被选择的局面。
  被亲人舍弃是灿灿过去痛苦难过的根源，不能让她再经历一次，尤其是，在她已经抱着奶奶痛哭过一次之后。
  沉思片刻之后，西慕转眸看着宋烨，“现在让你带奶奶回蓉城，能走吗？”
  昨天宋烨刚来出差，虽然晚上去见客户吃饭了，但是西慕不知道谈没谈完。
  听到这句话，宋烨先是一愣，安静一会儿之后双手狠狠攥拳，拧眉看着西慕，“能！”
  “好，那我现在安排车。”西慕直接把手机拿出来走到一边给肖淳岳打电话，然后等那边接电话的空当淡声说，“我让保姆车送你们回去。”
  高铁站现在是万万去不得的地方，要是碰上就完了。
  虽然渺渺人海几率很低，但万一呢？
  “你先让两个老太太收拾行李。”
  电话接通，西慕最后说了一句。
  宋烨沉重点头，转身往屋里走，站在玄关将要进去的时候艰难的呼了一口气，尽量显得表情自然。
  大步走进去，“奶奶呀，我接到公司电话让我赶紧回去，咱现在收拾行李行不行？”
  两个男人兵分两路，配合倒很默契。
  大王奶奶一听也跟着收拾东西去了，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还再这赖着干嘛。
  她还要回去跟她的老闺蜜一起去跳广场舞呢。
  连忙也回房间收拾行李去了，就怕把她给落下了。
  等西慕安排的车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宋烨带着两个老太太也收拾好行李。
  西慕送他们下去，一边牵着宋灿的手不放。
  等他们上车的时候还懒散靠在车门上对着大王奶奶无奈道，“真不多待几天啊，您这两个老宝贝一走，我跟灿灿不太习惯啊！”
  大王奶奶听到这话瞪他一眼，什么老宝贝！
  “你呀，好好吃饭，多吃青菜，早睡早起，别总让灿灿操心听到没有？”
  “我看你最近黑眼圈淡了不少，都是灿灿的功劳，你可要珍惜！”
  “行了，我们走了，你俩回去吧！”
  小王奶奶趴在车窗后面，笑眯眯的对着宋灿摆手，又看了眼西慕，“你俩有时间回滨城啊，我们给你们弄烤羊肉串吃！”
  “好的奶奶~”
  宋灿圆眼有些湿润，蒙上一层水雾。
  多的话不敢说，只说到这不停的摆手。
  宋煊站在保姆车下面，把所有行李都放好之后回身看着妹妹。
  一时间想说的话很多，又什么都不能说。
  上前一步大咧咧的直接把宋灿抱在怀里，低声嘱咐，“有事给哥打电话。”
  说完看了一眼还拉着宋灿手的西慕，额头上落下一堆黑线，忍不住说，“要他欺负你，也跟哥哥说，哥哥坐高铁来揍他！”
  宋灿：……
  西米挑眉，似笑非笑的睨着大舅子。
  可真行，这时候还给他上眼药呢？
  最后紧紧抱了一下宋灿，宋烨头也不回上车，直接把门关上，拍了拍司机师傅的椅背示意出发。
  白色保姆车开始动，渐渐驶离停车场，离他们两个人越来越远。
  直到白色保姆车转弯，彻底看不到了，宋灿才拉着西慕回身往楼梯间走。
  沉默着没说话，垂下眼帘一直盯着脚下的路。
  离别的惆怅原来是这种滋味儿啊。
  明明半个消失之前还坐在一起看电视，现在就已经分开了。
  直到上电梯回家的时候，宋灿都没说话。
  换完拖鞋站在玄关，看西慕把大门关上，才和声细语的问，“哥哥，告诉我吧，出什么事了。”
  西慕动作一顿，抬眸疑惑的看着她，随后一声轻笑，走过她的时候抹了一把她的头顶，“什么出什么事了，瞎想什么呢。”
  宋灿跟在他后面走，蹙眉思索。
  怎么想都怎么觉得不对劲儿，能跟谁有关系呢？
  她哥明明说要出差三天，还想连着周末多待两天。
  这昨天才来的，突然就要走。
  说是公司有事，这么着急还带着两个奶奶。
  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嘭一下，撞到男人宽阔的后背。
  宋灿鼻子又酸又疼，忙抬手捂住鼻子，疼的她呲牙咧嘴觉得鼻梁都要断了。
  缓了好一会儿才纳闷的低声嘀咕，“怎么这么硬。”
  垂眸看着她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眼神一下就深了，抬手拉过她的小手，指腹温柔的为她捋鼻梁，然后沉声说，“别瞎说。”
  不是，她瞎说什么了？？？
  “你这人好坏，撞了人还不让说。”
  看着她一无所知的模样，西慕黝黑的双眼泛着光。
  神色愈发深沉。
  “好啦别揉啦。”宋灿一把抓住他的大手，扯着他坐在沙发上，思前想后之后，突然一个想法带着一阵白光闪现。
  她狐疑的看着西慕，轻声问，“跟我家里有关系？”
  西慕神情微滞，下一秒立刻调整，结果还是被宋灿捕捉到了。
  “跟我家有关系啊，果然。”垂眸静默思索。
  “灿灿，你……”
  “别说话，让我想想。”宋灿直接打断西慕，捏着他的大手不让他说话。
  想了一会儿之后，眼底都是清亮，宋灿抬眸看他，“是不是跟我那个弟弟有关系？”
  秀气的眉心微微蹙起，“他们来了？”
  “带着宋煊来了？”
  西慕抿唇没说话，知道宋灿不好糊弄，但没想到宋灿居然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舔了下嘴唇之后长叹一息，默认了。
  宋灿瞅了他一眼没说话，眉头还紧蹙在一起。
  来就来了，怎么那么急让两个老太太回去？
  思前想后只有一个答案，他爸妈带弟弟来是做对她不好的事情。
  西慕让宋烨把她们带走，大概是让她们避免陷入两难的境地，也不让她面对一些尴尬的场面……
  说不上心里怎么滋味，馨甜和苦涩交织在一起。
  宋灿手指穿过他的大手紧紧握住，然后抬眸直视他，勾唇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这一句谢谢，听的西慕心中揪痛。
  他的小姑娘受了那么多委屈之后，怎么还这么乖，这么懂事呢？
  乖巧的让人心疼。
  忍不住抬起手臂直接把她揽在怀里紧紧抱住，“别怕，哥哥在。”
  以前你是一个人战斗，但是你别怕，因为从今往后，有我。
  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咚咚有力的心跳声。
  宋灿缓缓闭上双眼，轻轻嗯了一声。
  揽着他的腰，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天地都为他们安宁。
  过了一会儿宋灿突然松手，忙把手机拿过来，打开手机的时候跟西慕说了一句，“我得把他们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要不然怎么知道他们要起什么幺蛾子。
  不过她上次已经警告过他们，他们还往上冲，飞蛾扑火，那就别怪她了。
  把两个手机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之后，宋灿笑着反过来安慰西慕，“别担心，我有办法。”
  眉宇间没有一丝伤心和忧愁。
  看得西慕心里更紧。
  她是经历了多少事情之后，才能把这样的事情看得风淡云清？
  亲生父母为了别人向她挥舞刀剑，可她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那一定是之前经历了更多，更多这样的伤痛，现在才会如此麻木。
  无声喟叹，西慕手臂放在沙发的边缘，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小姑娘忙活。
  他得对她更好，更好才行。
  把她前二十年的甜补回来，把他欠给她的，也都还回来。
  果不其然，在拉出黑名单不到五分钟之后，手机就响了。
  快的跟掐了时间似的，大概是那边一直在打电话。
  宋灿先是侧眸看了一眼西慕，才把电话接起来。
  “什么事？”
  下一秒江淑云刻薄的嗓音传过来，“你还知道接电话？怎么打那么长时间都没接？你是不是把我跟你爸给拉黑了？”
  底气足的让宋灿忍不住挑眉笑出声。
  这两个人的确怎么说，厉害的让人心惊，拎不清的厉害。
  “拉黑怎么了？”
  对面声音一下扬起来，尖声锐利，“怎么了？！你不孝，你白眼狼！”
  把手机往旁边挪了挪，宋灿蹙眉，眼里都是厌恶，整个人周身泛着冷意。
  旁边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捏了捏她。
  宋灿侧眸看过去，感受到他温柔沉静的力量，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回握住男人的大手。
  “直接说吧，什么事。”
  对面愣了一下，矫揉造作的清了清嗓子，把家长长辈的架子摆足给宋灿下马威了，也该提要求了。
  “就之前跟你说过，你弟弟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准备什么时候做手术？你弟弟等不了了。”
  江淑云自顾自的继续说，有点阴阳怪气的，“你一直不回去配型，只能我们折腾你弟弟过来了，虽然他还小。”
  “呵”，宋灿垂眸，眼底翻腾起雾，“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吧。”
  听了这话江淑云迅速喜笑颜开，连嗓音都带着笑意，“你说哪，我们在滨城也不熟。”
  想了想，宋灿淡声说了一家咖啡厅的名字，“就在高铁站附近，你们导航一下。”
  “不得了了，你上了大学可是不得了了，连咖啡厅都这么熟悉了。”
  “行吧，我们去那等你，你快点，然后想想一会儿带我们吃什么，你弟弟饿着呢。”
  说完这句话，江淑云利落的挂断电话。
  一句话都没有问女儿在滨城过的怎么样，她怎么过去找他们，现在是不是方便。
  一点没问，对她实打实的漠不关心。
  宋灿已经习惯了。
  放下手机转头对西慕轻声说，“能送我过去吗？”
  两个人离的很近，她知道西慕大概都听到了。
  双眸凝视着她，西慕轻声答了一句，“好。”
  牵着她起来，自然而然的揽住她的肩膀，低头温声问，“没事吧？”
  宋灿轻轻摇头，抿唇，“没事。”
  就是觉得有点丢人，怎么什么事都让他知道了。
  转念一想，如果两个人真的要走长久，大概也瞒不住。
  知道就知道吧。
  心中想法百转千回，倒是没有了最初怕他因此不喜爱、疏离自己的恐惧。
  她知道他不会。
  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再说话。
  牵着对方的手往外走，再进电梯的时候，心境与刚刚不太一样。
  对宋烨和奶奶的离开是离别的惆怅与不解，而现在呢，心里闷着一股火气。
  驱车往高铁站附近的星爸爸走，路上车没有太多，不一会儿就到了。
  西慕停车的时候，宋灿蹙眉看着他，略微犹豫一瞬之后轻声说，“哥哥，一会儿我自己进去。”
  男人闻言一愣，握着方向盘的大手微微紧一下，然后侧眸瞥她一眼，状似漫不经心的问，“哥哥跟你一起进去。”
  “不了”，宋灿白嫩的小脸上神情认真，她坚持，不想让他看到这肮脏无语的一幕。
  她也不想在他面前露出冷血无情的獠牙，即使他知道。
  这大概是因为恋爱吗？
  出神的胡思乱想，顺着窗外看过去，眼神微微一顿。
  那一家三口正在靠窗户的位置坐着，桌面上摆满了各种蛋糕三明治，每个人面前都是最大杯的咖啡、果汁。
  忍不住嗤笑自嘲，她的眼神可真好啊。
  整个人周身泛着冷，侧眸看着那边，静了一会儿，转头看西慕已经停好车，轻声认真的说，“哥哥，我自己进去。”
  这些人，不配见到他。
  让她自己面对就好了。
  说完不再多留，直接推门下车。
  头也不回的往里走，裹挟着一阵微风，昂首像一个气势蓬勃的女战士。
  西慕双眸紧紧的望着她的背影，视线跟着她移动，眼底情绪翻腾。
  大手搭在车把手上，再要扣下去的时候，想到她说的话。下颚克制的紧绷着，最终大手缓缓松开。
  听她的吧。
  -=-
  推开咖啡厅的大门，一股咖啡的苦涩淳香味钻入鼻腔。
  转眸一看，那三口人坐在窗边，温馨的不得了。
  深吸一口气抬步走过去，在桌前站定。
  江淑云和宋临江余光看到有人过来，抬眼看过去，看到宋灿的瞬间，两个人面色不约而同的沉下来。
  “你可真像话，让我们等这么久！”
  宋临江又把领导的派头拿出来，沉声教训她。
  宋灿浑然不在意，转身从旁边拉过一个椅子，自顾自的坐下。
  刚坐下瞬间，一杯温热有些烫的咖啡顺着桌面撒到她身上，抬眼一看宋煊正笑嘻嘻挑衅的看着她。
  江淑云两个人都看到宋煊故意推倒咖啡杯烫到宋灿，可两个人都没说话，更没阻止。
  在他们眼里，小儿子只是略有些顽皮，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吗！
  “说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做配型？”
  江淑云不甚在意的瞥了一眼桌上洒落的咖啡，动都没动，掀起眼皮看着宋灿直接问。
  噗嗤一声，宋灿笑出声，似笑非笑的睨着两个陌生的亲人。
  血缘算什么？都是笑话！
  没心思与他们绕圈子，直接单刀直入。
  “我今天来的确有事情告诉你们，在问我准备配型的事情之前，我们先聊一聊这个。”
  “什么？”
  江淑云有些不满的怒瞪她。
  犀利的眸光滑过宋煊，顺着宋临江，最后落在江淑云刻薄干瘦的脸上，描绘着她眼角的皱纹。
  “你知道宋煊不是舅舅亲生的吗？”
  话音一落，瞬间对面两个人就愣住了。
  江淑云眉毛拧起来，不可置信、错愕，最后化成浓烈的嫌恶，恶狠狠的盯着宋灿，“你怎么这么恶毒，为了不救弟弟，什么鬼话都说了？”
  “就像你之前编的彩票中奖给你舅舅看，也是故意的吧！”
  “小小年纪怎么这个样子？！”
  意料之中，宋灿对江淑云的反应没什么意外。
  直接拿出手机，把江淑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从手机相册里的个人收藏里找到一张图片，转手给她发过去。
  叮咚一声，江淑云手机响。
  “你看看吧，有报告。”
  发完图片，宋灿饶有兴致的盯着她，想了想又给宋临江发了一份。
  这是她在蓉城上高中的时候，偶然一次被江淑云打发到舅舅家给宋煊拿东西时偶然发现的。
  当时舅舅喝的东倒西歪，给她开门之后就倒在门口，下一秒就呼呼大睡。
  宋灿只好自己进去找，没想到最终找到这么个东西。
  心狂乱的跳，趁着舅舅睡着，赶紧用手机拍下来。找了江淑云要的东西，赶紧跑到楼下的复印店里把好多张纸给打出来。
  当时她心砰砰跳，激动的回去想给江淑云看。
  那时候还天真的觉得，如果爸妈知道宋煊不是舅舅亲生的，一定会再对她好的。
  开心雀跃的跑回家，结果一打开门，迎面就被江淑云照着脸打了一巴掌。
  嫌她给宋煊取东西的动作太慢了。
  眼含热泪，希冀的看着宋临江，结果他也一句话没说。
  阻挡都没有，眼看着江淑云又打了她一下。
  当时宋灿心就凉了。
  彻底凉了。
  对她血缘上的父母再无任何期待，好像瞬间心就变成了黑色岩石。
  她要留着这个东西，要看着他们对宋煊掏心掏肺万般宠爱，然后在最后给他们一记重击。
  本来最近有奶奶的关爱，还有西慕，她身上的戾气似乎淡了不少。
  可，他们为什么非要追来呢。
  那就别怪她了。
  她看着江淑云震惊，目眦欲裂，握着手机的双手不停的发颤。
  宋临江也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不出声。
  “如果不信，你们可以再取查一遍。”
  “反正么，我觉得宋煊跟我舅舅长的也不像。”
  “不过说起来，舅舅本来好好的，突然又好赌又酗酒，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呢？”
  舅舅可是江淑云最宝贝的弟弟啊。
  一时间江淑云惊愕的无法言语，猛的错开眼神打量宋煊，万分复杂。
  宋煊安静如鸡，如小动物般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儿。
  虽然被当熊孩子养着，可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些话都能听懂。
  伸手拽了拽江淑云的衣袖，乖巧甜甜的叫了一声“妈妈。”
  眼里对江淑云充满了依赖，是江淑云最喜爱的模样。
  可这次，江淑云只是错愕的看着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把他抱在怀里亲昵。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们，让我跟他配型，估计也配不上。”
  “还有啊，我得为你们人间大爱的心胸鼓掌，全心全意养了这么多年陌生人的孩子，把我和哥哥排挤出去，是常人做不出的事。”
  “希望他以后能给你们养老送终。”
  说完起身，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止住脚步。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来见你们吗？”宋灿笑着问。
  见两个人没有回答，冷漠的神情化为一柄利刃，把前二十年所谓的母女亲情划的稀烂。
  “因为我想亲眼看到你们痛苦。”
  “你们开心吗？”
  倾尽全部心血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居然跟你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宋灿淡笑，双臂环胸，歪着头看着对面瞬间老下来的一双中年男女。
  突然轻笑一声，凝视着江淑云，“这样你不如养我爸小三的孩子，关系说不定还能近一些。”
  看着江淑云瞬间震惊错愕崩裂的表情，宋灿冷笑，“怎么，还不知道吗？上次不都跟你说，他家外有家。”
  宋灿淡声说着。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割裂成两个人，一个毫无人类感情的坐在这把语言化成最尖锐的武器刺向血缘上最亲近的人。
  另一个飘在空中，怜悯的看着自己。
  静默片刻，宋灿收声不再言语，起身离开之前最后看了他们一眼，“以后不要来找我了，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转身大步离开，双眼发热。
  “灿灿！”
  “灿灿你别走！！”
  夫妻二人好像后知后觉，万分迟钝的意识到他们失去了什么。忙慌乱的起来想拦她，可没赶上，眼看着宋灿上了车，离他们越来越远。
  江淑云就是觉得，不就是养个弟弟家的孩子吗？她的女儿怎么那么自私！
  再说儿子女儿是自己生的，不管她怎么对他们，他们不还得叫她声妈？
  要说苛刻虐待，他们也没做什么啊，好吃好喝的待着两兄妹。
  上一辈好多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可在这一瞬，看着女儿面无表情离开的时候，他们终于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尤其，如果宋煊真的不是她弟弟的孩子，那他们……
  他们……
  是做了什么事啊？！
  -=-
  回去路上，宋灿一路沉默着，腿上的咖啡已经凉了，被风一吹，还有点冷。
  被西慕牵着回家进门之后，才悄悄的回身抱住男人的后背，侧头双眼紧闭靠着，轻声的说，“哥哥，我没有爸妈了。”
  撕破最后一张遮羞布，她没有爸妈了。
  “好奇怪，明明感情不好，可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宋灿小声的说，眼泪顺着眼角滚出，落在男人的衣服上。
  透过薄薄的衣料，烫的他心疼。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她抱着，双手抬起握住她的一双小手轻轻的揉。
  “真是好奇怪啊。”
  宋灿越说，眼泪流的越厉害，嗓音越还很平稳。
  “其实，我小的时候，他们对我很好的。”
  “带我去游乐园，给我买冰淇淋，还有玩具，别人有的我都有。”
  “可后来爸爸想要个弟弟，妈妈真的从舅舅那抱来一个弟弟，一切就都变了。”
  他们觉得她不乖了，觉得她自私，不再是那个讨人喜欢的瓷娃娃了。
  有了新的小宝贝，就把她无情的扔在一边不管了。
  说着，宋灿轻轻蹭了蹭他的后背，轻声呢喃，“有的时候我想，如果小时候没得到过他们的好就好了。”
  得到过再失去，更令人痛苦。
  在深夜里，她咬着被角痛哭过多少个夜晚，心才渐渐冷了，硬了。
  再也不敢生出一丝期待。
  用钢筋铁骨罩住自己，让自己柔软的内心坚如磐石。
  在宋烨去读大学不在家的那四年，简直是她人生的至暗时刻。
  那个家变成了血窟，地狱，一点属于她的地方都没有了。
  再也听不下去，西慕转身抱住她，用力的把她抱在怀里，“灿灿没做错，不要怪自己。”
  “你还有我。”
  闻言，宋灿半晌没动，良久之后才蹭了蹭他的胸口。
  “哥哥我腿疼，刚刚被热咖啡泼了……”
  后知后觉的委屈，抱着西慕不肯撒手。
  然后仰头看他，圆溜溜的眼睛一片红，可怜的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奶猫，“哥哥，我有点难过，晚上你能陪我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