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八章 人道

  背靠墓碑侧西，林奕盘腿顿悟。
  长途跋涉对于空间一脉的修士而言，轻而易举，如同吃饭喝茶水一般轻松，无非一道空间迁越。
  欲当悟仙。
  已是仙君之下第一人，战力远超寻常逍遥境王级修士，哪还用得着半仙一谈？
  所谓半仙，不过是指那么一批顶尖的逍遥修士罢了。
  “仙是什么？”
  林奕问了自己这么一个难题。
  滴泪春衫酒醒，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
  这一坐，便是百年，林奕又苍老了百岁，如同雕像般，任凭风吹雨打，不动安如山。
  椿去湫来，海棠花开。
  百年晃眼转瞬即逝，岁月廉价何值二文铜钱？
  不值，不值。
  “仙是强大的人。”
  此道，早在万年前，林奕便可毫不犹豫的答上来。
  可经过如此多年的沉淀，
  一而再，接连顿悟，即便如此，百年已过，他依旧还是最终从口中轻吐出这么一句熟悉的话语。
  他执着于自己的道。
  或许，也有人同样这般认为。
  但成仙的过程是如何，答案是如何，世上仅存的每一位凤毛麟角的仙君，皆为不一。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
  “只是这样吗？”林奕自问。
  只是这样的话，那么欺血督早就成仙了。
  他在等，等荒小妖的血脉之力融合，也就是说……
  仙之境，需要一门‘东西’相辅才能成么？
  林奕哑然失笑。
  他想，或许自己总算明白，为何仙门彼此之间会联姻了。
  可是，
  林奕并不想为此，就与荒小妖相辅。
  那个傻傻的小狐狸。
  玷污她对待自己的情，林奕扪心自问，做不到。
  “既然我没有，那便由我创造出一个。”
  林奕何其大胆。
  他将目光，放在了五行法则。
  欲悟双法则！
  “唤雨。”
  林奕头不抬，眼不睁开，轻声呢喃。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滴落毛毛小雨，润物好似细无声。
  “唤雨。”
  “再唤。”
  “雨来。”
  蔚蓝星，一连下了两百年细雨。
  直到平凡的一日，平凡的一时，雨停了，来得突然，止得突然。
  “万剑。”
  “剑来。”
  “林风起，再起。”
  “鸿燃真火。”
  六百年时光，便是在参悟与修习中度过。
  修成金万剑，木林风，水唤雨，火鸿燃，过程虽漫长，却不觉枯燥，林奕倍感趣味。
  火行乃是他参悟最为快速的法则，鸿兽本身即为火，如鱼得水。
  如今，只差最后一席土行。
  “只要，你睡的香就好了。”
  林奕抚摸着墓碑，轻声细语，温柔得与平日里杀伐果断的他判若两人。
  “乾坤。”
  二字一出，天地色变！
  枷锁破开了。
  六百年，林奕腿有些麻木，他扶着墓碑，踉踉跄跄缓慢起身。
  大地好似沉息，鸟语花香，蝴蝶翩翩起舞，一聚再聚，宛如海洋的鱼群，盘旋于黄土凄墓上方，久久不散。
  花开不落。
  墓旁一树生得万朵花，千姿百态，芳香盛开，皆成天材地宝，满山彼岸开。
  “仙君大恩。”
  墓碑诞生灵智，开口敬道。
  路过的一只小穿山甲嗅到芬芳，陶醉少顷，金丹自成。
  “仙君大恩。”
  穿山甲生涩地抱拳，已是金丹期的它，占山为王。
  “贺仙君！”
  “贺仙君！”
  “贺仙君！”
  遥远万里，数之不尽的王级修士面朝东方的某蔚蓝色星球拱手作鞠，遍布星河每一处角落。
  “贺君。”
  一枚卜算的铜钱散落，铜钱背后那负责看守命运道的女人轻笑点头。
  “贺君。”
  五行老者沧桑之声自远方来。
  “贺道君喽——！”
  山脚下，一名牵着青牛的中年男子，摘下斗笠，抬头看向山峰上的林奕。
  他们，自林奕顿悟起，可从未离开过。
  是见证，亦是守护。
  同一时间，葬仙塔的无数修士面色难看，仙君们更是直皱眉，时隔六百三十万年，陨仙地再诞生一名仙君，对他们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陨仙地则是把酒言欢，好不痛快。
  “贺！”
  老木匠老泪纵横。
  杨花芜修为大增，距离半仙唯有一步之遥。
  资质凡凡，终身都难以再进一步的秦月惜，松动了瓶颈，成了化神四层。其弟林峰，其子林寒修为暴增，连突破两个小境界！
  某个正在呼哧练剑的秀气小家伙，冥冥中参悟了一丝五行法则，初窥门槛。
  ……
  骤然，微风吹过。
  “来了！”
  铜钱跌落在地。
  五行道袍老者眉宇间闪过一丝凝重。
  山夫将青牛拴在了树旁。
  黑云遍布，蔚蓝星遭到入侵，这次入侵来得悄无声息，除去在场的几人，再无任何人察觉。
  “该死，竟然是空间一脉的！”
  苍穹之上，落下五道身影。
  他们，是来一探究竟的。
  原本以为只是一名普通的仙君，岂不料，却是法则仙君，而且……还是最为令人忌惮的空间一脉！
  鸿蒙，时间，光明，黑暗，还有……
  一名没见过的生面孔。
  青牛三人太熟悉葬仙塔的这些老家伙了，可他们……却是心甘情愿地站在一个陌生面孔的身后？
  身份，立判高低。
  “果然是你。”
  陌生男子望着林奕，面无表情道：“也对，是你的话，也就没什么古怪的了。”
  “敢问道君是……”青牛皱眉开口。
  “滚！”
  岂不料，那陌生男子性情大变，暴怒过后，又恢复了平静，瞥了一眼青牛，淡淡道：“待会便宰了你。”
  青牛皱了皱眉。
  其他两位亦是如此。
  “为何？”林奕忽然开口问道。
  “你问我为何？”
  男子笑了，说道：“这老不死的青牛既然没那个能力，那就去死好了，还有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一起陪葬吧！”
  闻言，他身后的四名仙君脸色大变。
  “你不是说……”
  “聒噪。”
  男子不耐烦地呵斥，“我让你们插嘴了么？一群老不死的废物，不耐烦求死？”
  鸦雀无声。
  直到这时，青牛三人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葬仙塔的那四位是什么人，他们心知肚明，眼下却被这陌生男子给如此羞辱却敢怒不敢言……
  这等事，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发生。
  ——平日里他们对待那些无法则力的仙君时。
  蓦然，青牛三人想起了一件事。
  一道卜算。
  劫难，
  便是眼前这个面孔陌生的男子么？
  “确实，你……出乎我的意料。”
  林奕点点头，而后哑然失笑道：“你走吧，执意要战的话，你会死。”
  他，于心不忍。
  因为眼前这尊邪魔，是为徐诞，那个以仇自称姓氏，徐家坪的复仇者。
  他说到，做到。
  没有人知道如今的他，究竟强大到一个怎样的无上境界，几乎凌驾于仙之上！
  “笑话！”
  徐诞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流下两行涟漪，“自徐家坪被灭起，我就已经死了，更何况……你真以为，参悟了双法则，你就能胜我了？”
  闻言，众仙君眉头紧锁。
  双法则！
  有史以来，这绝对是第一人，世上从未存在过参悟双法则的仙君！
  堪称绝对开天辟地！
  他们再看林奕的目光，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必杀之。”
  时间老仙君皱眉道。
  砰——！
  他话音刚落，便整个人倒飞出蔚蓝星，一路沿途撞破无数坐星球！
  一尊仙君，一尊法则仙君，仅仅只是一招，便肉身受损！
  “我要亲手杀的人，你们也配动想法？”
  徐诞瞥了一眼身后沉默不语的另外三尊仙君，邪笑道：“别急，你们都会死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会让你们看到自己最亲近的人挨个死去，受尽折磨，最后再送你上黄泉！”
  “林叔，你骗我。”
  徐诞面目浮现出黑色可怖团影，身形狰狞扭曲，“那青牛根本无法复生徐家坪，你骗我！！！！”
  “你执念太深，已入魔了。”林奕皱眉道。
  “入魔？”
  闻言，徐诞啼笑皆非，忍俊不禁道：“若是魔道能让我拥有举世无双的力量，入魔又如何？！”
  林奕沉默。
  他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
  老仙君处心积虑，为了阻挡这场劫难而做好万千准备，到头来，这劫难，却是他培养的下一代传承者本身造下的因果。
  若是林奕不走上修真路，也就不存在徐家坪的灭顶之灾。
  而徐家坪不被灭，世上也不会出现一尊凌驾于法则力之上，参悟魔道的徐诞。
  “你走吧。”林奕说道。
  “你怕了？”
  徐诞轻笑，点头道：“也对，在道面前，法则之力也得低头，你不想死，可是……我却是很想杀你呢！”
  轰隆隆——！
  苍穹咆哮，魔影笼罩这片天地。
  极魔道，是为徐诞虐杀仙君的依仗，也是他成为全星河最强者的无上力量！
  “你有个儿子，还有个女儿。”
  徐诞舔了舔嘴唇，低声桀笑道：“你说，他们若是死在你眼前，你会如何呢……”
  “还有。”
  “你脚下，这片山头埋葬的，是你道侣吧？”
  “我若是将她尸骨拉出来毁掉……”
  话未曾说完，林奕叹息一声。
  骤然，徐诞神色大变，只见，林奕剑已出鞘。
  这一剑，
  平凡无奇，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正是林奕昔日懵懂年轻时，挥洒汗水下一次又一次修习的基础剑法。
  “人剑。”
  幽幽长叹，落入徐诞耳中。
  “不……甘……”
  魔影自徐诞身上消散，瞳孔涣散，肉身刹那间毁灭，灵魂魂飞魄散，伴随着他的永世消失，苍穹很快恢复到了平静中。
  他有他的魔道，林奕也有他的人道。
  他有他歇斯底里，不顾一切毁灭的复仇疯狂。
  而林奕……
  也有他年少时立下的誓言，是为守护剑。
  守护这片土地，守护他之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