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同心协力, 强拽回燕夏联军那些想要逃逸的战船。
联军中也有想要反抗的,但很快被制服。
虞堪之目光始终钉在郭先所在的战船上。
郭先战绩不菲, 除了在北方的战绩,他还曾成功攻入江南,替前朝扶持傀儡皇帝, 让本就在混乱中的前朝分裂更加严重,推动前朝覆灭。
面对这样有手段的对手,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只见郭先在战船被勾住后,就挥刀猛砍连在铁钩后的铁索,试图摆脱被越国俘虏的命运。
与郭先同在一条船上的郭先亲信也在协助。
郭先力气极大,铁索被砍得不住晃动,竟真有断裂之势。
虞堪之下令:放箭!
铺天箭雨应声奔向郭先战船。
郭先身边的亲信为他挥刀挡着箭雨,不久后身中数箭,接二连三倒下,但郭先仿佛有天意庇护,始终没有中箭。
虞堪之看不下去,放下手里长槊,夺过一小兵的弓箭,冷冰冰凝视郭先一眼,手指轻抬,箭矢飞射而出。
此箭正好中郭先肩部,但也在此时,铁索终于承受不住连续劈砍,断裂开来。
郭先的船只顺流而下,离虞堪之部队越来越远。
虞堪之一惊。
反应过来后,他重新抓起长槊,跃上相邻一艘快船,指挥操舵的士兵朝郭先追去。
*
长安宫中一处荒废的宫殿里,贺兰宝席地而坐,托腮注视着面前巴掌大的铜像。
铜像造型是慈悲微笑的佛陀,只是一条腿缺了脚掌,只能单腿立在地上。
这是贺兰宝刚铸成的金人。
手铸金人占卜吉凶,是北方流行的风俗。在郭先出征后,他手铸金人占卜,铸成的佛像残缺,是再明显不过的凶兆。
他或许该下令追回郭先,但郭先出征已经数日,如今已来不及了。
而且郭先出征一事是父亲留给他的辅国大臣荀聪所决定。
荀聪会听他的话吗?
贺兰宝心里生出强烈的抗拒。
他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想到荀聪,就不可避免会想起父亲。
想起父亲,他就会回忆起自己做过的无数错事,尤其是一夜葬送十万士兵的劣迹。
他试图回忆母亲,但他与母亲从来都未见过几次面。
上一次与母亲互动时,他年纪很小,没有记忆。
他从宫人口中听说,那回是父亲带他去的,他差点被母亲掐死。
从那以后,父亲就再没带他见过母亲,也从不允许他看望母亲。
陛下!
贺兰宝努力回忆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荀聪躬身道:臣有要事禀告。请陛下召开朝会,与诸公共同议事。
贺兰宝转身,平静地问:郭将军败了?
荀聪没料到贺兰宝会知道前线战事的结果,惊诧地看向贺兰宝左右侍人,而后沉重地一点头。
贺兰宝:郭将军人怎么样?
荀聪沉痛道:郭将军本已逃到襄阳城下,却在此时被越将虞堪之追上,当时城中守军未来得及救援,目睹郭将军力尽战死。
他这样说着,心里却十分明白,襄阳是夏国城池,守将皆是夏人,他们口中的来不及救援实际上是袖手旁观。
说是联盟,却各怀鬼胎,连稍加援手都十分吝啬。
他低估了江南的军事,也高估了夏国的道德。
郭先也是父亲留给他的栋梁,听闻郭先死讯,贺兰宝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点头,只是语气飘忽,如同丧失了全部力气,朕也许久未临朝了,就依柱国安排。
*
虞堪之得胜的消息传到建康时,崔衍昭正在何流意的宫殿里。
这段时间虞堪之不在,为了弥补太后亲情上的空白,他提高了见太后的频率。
何流意手指紧紧拽着蔽膝上的飘带,带着着紧张,小心询问:李秋思于今晨请求出宫,我打算同意,陛下意见如何?
因何流意提及,崔衍昭也想起了李秋思。
应该是宫里待够了,所以请求出宫。
人总不可能一辈子待一个地方。
崔衍昭很理解,道:母亲安排就好。
听他答应,何流意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李秋思是前朝公主,身份敏感,她本以为崔衍昭会在此事上拖延。
就她自己而言,她有些舍不得李秋思,但她也理解李秋思。她知道李秋思对崔衍昭的心思,但崔衍昭偏偏已经有皇后了,让李秋思留在宫里,对李秋思实在残忍。
崔衍昭又待了一会,向何流意告别。
走至殿外,他刚好看见站在殿前阶梯下,身形纤弱,衣带翩飞的李秋思。
李秋思没动,双眸凝视着他。
崔衍昭从李秋思眼里看出了幽怨,但转瞬又觉得是自己过度解读了。
他和李秋思虽然说过几次话,但其实不熟。李秋思没理由幽怨。
想到这里,崔衍昭停止反思,淡淡地对李秋思说道:以后你便自由了。
李秋思眼睫颤动。
崔衍昭等了一会,没等到李秋思说话,于是从李秋思身侧走开了。
回到太极东殿,崔衍昭先浏览了从虞堪之那里传回的战报。
表弟竟然这么能打!
表弟甚少掐尖出头,和他一起的时候也是以他为主。他虽然知道是表弟靠战功升起来的,但对表弟的水平并没有清晰的概念。
崔衍昭震惊了一下,开始思考给虞堪之晋封的事。
王适安走进东殿内室后,一眼看见坐在案边,神色认真的崔衍昭。
阿昭认真的模样亦是这般可人。
他心生爱怜,特意除履行至崔衍昭旁边坐下。
沉默陪伴了一会,见崔衍昭姿势始终未变,他终于忍不住问:阿昭在思考何事?
崔衍昭听到问话,即答道:在想我的表弟啊。
王适安柔和的神情陡然转阴。
崔衍昭回过神,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思考得入神,居然没发现王适安已经来了,而且还离他这么近。
崔衍昭心里十分紧张,哪怕感觉到王适安就坐在旁边,还是正襟危坐,不敢侧头看哪怕一眼。
王适安此时道:虞堪之能杀掉郭先,的确不错。
王适安语气很是平静,而且内容也说得中肯。
崔衍昭差点就要深切表示赞同了,但又被心里忽然生出的警觉拉了回来。
刚才还生气呢,哪可能忽然就平静了?
差点就踩陷阱里了。
反应过来后,崔衍昭用了一秒思考对策。然后赶紧抱住王适安胳膊。
崔衍昭真诚道:表弟迎敌得胜,我在想怎样封赏他。其实想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在想皇后,皇后预知北面动向,演武以备,智不下留侯,武不逊淮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1
说完,崔衍昭又总结了一句:天不生皇后,江南万古如长夜。
王适安轻声嗤笑:阿昭把我看做什么了?
崔衍昭也发现最后一句说得过于夸张,以至于显得不够真诚。但说都说了,他于是脑袋靠王适安肩上蹭了蹭,试图萌混过关。
王适安果然没追问。
在王适安肩上靠了一会,崔衍昭感到十分安稳。
他心底莫名生出一个想法,不单江南十三州在王适安肩上,连他的安危也是。
把自己的想法默默复读了一遍,崔衍昭心里猛然一个激灵。
好危险的想法,简直像忘了他和王适安本质上的对立关系。
伤身不可避免,但是否伤心明明是他可以控制的事。
崔衍昭开始反思自己在这段时间日渐消失的自知之明,加固了一下道心,然后才对王适安招呼道:皇后来都来了,和我去看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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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陛下嘴硬,爱情控制不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