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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东枝
东枝这边过去了二十多天整,12月份溜走了一半,动过手术的人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文鸢的身体一直很差,同样的病,好得都要比平常人晚。
然呆在东枝时,不知道这些人给她配了什么药吃,每天按时定点地服用,或是打一些她根本没听说过也没见过的针。
这些东西用了半个多月左右,效果就很显着了。她的身体明显好很多,精神状态相比较从前也正常不少。
当然这一切都要归类于没有见到不该见的人。虽依旧被监控着,至少是不用活在魏知珩眼皮子底下。
人要懂得知足常乐,这句话,旁人说给她听,文鸢听了不下一百遍。
她从化研究所住了一周后就迁移到了徐老板安排的住处,一个位于东枝别墅区外的独立房子,是当初开车进来时看见的那一排富人区,离化研所很近。偶尔Ella会过来瞧一瞧,陪她说说话,通常是一周或者四五天。她一来,查斯特也会跟着来,两人形影不离,好得像双胞胎。
Ella在文鸢面前展现出了几乎所有的善意,查斯特看得直皱眉头了。他哪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性格?这么勤快地往人家的地方跑,无非是还没死心。
那天过后他送了礼物给Ella,可惜Ella是个脾气很大的女人,没有收下礼物,还连续叁四天不理他。导致做实验的时候,查斯特走神,差点儿把刀掉在地上。
而今天是他陪Ella来的第五次,来看这个他们花了心思照顾的亚洲女人。
车子停在别墅的院子外,门口的士兵不允许他们进去。往后看着一整排,里面住着的大人物不少,却唯独这一栋,戒备森严,单独设立了一个引人注目的关卡,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入。
给他们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保姆,人很老实,见他们来规规矩矩地放鞋子在地上供客人换入进门。
别墅的装修风格很是奢华,不知道是魏知珩的吩咐还是徐老板太舍得花钱,什么金贵的东西都往里搬,而那个女人,就坐在了沙发上,穿着睡裙,侧过的半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谁都不知道她今天心情如何。
“文小姐,医生来了。”
几乎是每一天,文鸢都要听见这句话。手里的报纸折了折,女人懒得转头,一副贵妃姿态闲情逸致地躺着,还是没有任何心情起伏的样子,嗯了声。
地毯上还在睡觉的金毛犬闻声也抬起头,吐着舌头露出标志性笑嘻嘻地迎接客人。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它何能克制自己的情绪,舔了舔爪子去看主人的表情,没有扑上去打转。
“文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吗?”Ella换好拖鞋,从玄关口走到沙发边问她,“发生了什么,可以跟我说一说。”
女人本来垂着眸,听见了Ella的声音,立刻抬起脸来。
不出意外,两个人同时出现了。Ella和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关系也匪浅,几乎每一次来,他都在。
Ella对她算得上无微不至,像朋友那样,处处关心,会询问她的心情,也会问她今天吃的多不多,想不想出去,还送了她一只抚慰狗,说能治愈她现在低落的心情。虽然文鸢没能通过她得到出去的机会,但只要Ella来,她总归也是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不至于太无聊。
这里的人就像机器一样运作,设置的程序永远都只会是那几句,除此之外就是拒绝她任何要出去的请求,24小时像监控一样跟在后面,甩都甩不掉。
这是文鸢不高兴的地方。
Ella自然很清楚自由对女人,尤其对她这样倔强倨傲的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笑笑,让身后的查斯特把东西拿出来。
“这是?”文鸢愣了愣,看着查斯特不情不愿拿出来的一包东西,打包的一杯西瓜汁和一份茶叶沙拉和特色饼。
保姆的反应很快,规矩地推却掉查斯特的东西:“文小姐不能乱吃东西的。”
Ella解释:“这是我们来的时候买的。”
“那也不可以。”
保姆的脑子执拗,虽然是医生,但也严苛地执行着上面给的命令,不允许文鸢出任何差错。先前两人不是没带过吃的进来,文鸢不知道,都被她私底下处理了,这次是直接开门见山端到明面上,一时间有些为难了。
看着面前色泽漂亮的茶叶沙拉,文鸢最终越过保姆的手收下了这份好意。
她以前在仰光时就特别爱吃这道名菜,发酵的茶叶、卷心菜和坚果被辣椒蒜一拌,酸甜苦辣的口感令人舌尖发麻。目前的东西没有精致的摆盘,被委屈装在一个小小的打包盒子中,色泽香气却依旧不减。
保姆不好再阻拦,只能由着她去了,时不时看看她的动作。
金毛犬闻着香气,什么都想尝一尝,直在文鸢腿边打转扒拉,呜呜地叫。
“谢谢你。”文鸢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阻止了金毛犬的叫唤后,向她道谢。在众人的目光下,用勺子挖着吃。
查斯特看她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一时间也沉默不语,这种东西难吃得要命,来的路上被他丢去一份,即便来了缅甸叁年,他也依旧吃不惯这些亚洲菜,但是面前人却吃得津津有味。他不说话,Ella话很多,热情地坐在文鸢身边,一边撸狗同她聊天。
女人之间的话题无非是那几样,Ella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和魏知珩说一声就好了,他们感情很不错。每每到后面的问题,文鸢就像死一样的沉默。她们的对话无一例外都被旁边像是监听器一样的保姆收进耳朵中,或许每天说了什么,都要汇报上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文鸢刻意回避:“我和他没有关系。”
Ella但笑不语,打探了那么多次,这女人就没向她说过一句实话。不过她也不着急,点点头跟她聊别的,问她最近感觉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文鸢说自己好很多了,又一次地问Ella能不能申请上去,她要出去,憋在这里会闷坏的。
两人的问题都同时地无法实现,查斯特只能打个圆场:“魏先生很快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他会带你出去。”
这件事文鸢也知道。魏知珩要回来了,前天晚上打的电话过来,让她接。
魏知珩通常隔两天打一个电话回来,像是视察自己养的东西在家里听不听话,有没有想他。文鸢不说话,他也不恼,脾气好得很,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好听。打了几没几分钟就会挂。
文鸢心里不太舒服,没接查斯特的话。她根本就不想听见魏知珩的任何消息。
保姆到了几杯水端上来,查斯特才堵住了自己的嘴。
气氛微微尴尬了几秒,Ella先打破沉默。一般这种时候,他们就该走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算多,文鸢是不能见太久外人的,这是魏知珩的吩咐。所以保姆赶在Ella说话前,出声提醒他们该走了。
Ella置若罔闻,转而问文鸢:“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得太利落,我之前说过的,身体不是一个月两个月就能养起来的,你的体质太差了,可能需要多留一段时间观察后续,顺便也养一养身体。这件事,我会跟魏先生说的。”
这是还要她在留一段时间的意思?这事情Ella其实不止一次说过,只是第一次把要将人留下来说得这么明显。
查斯特和文鸢都愣了下。与前者不同的是,文鸢是被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莫名情绪镇住。
Ella收敛得很快,以至于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是什么眼神?很奇怪,也很莫名。文鸢不得不联想到什么。
这段时间往返化验所乃至先前住的时段,一切都令她觉得奇怪,也包括Ella对她实在热情的作态。
化验所从来没有病人进出,整个楼就像是为她一个病号准备的。并且,文鸢回忆起来,不动声色看向查斯特。
她维持得很好,一笑:“好。”干脆利落就答应了请求,似乎没有起任何疑心。
“那我们先走了,明天记得来检查。”Ella向她辞行。
“嗯,麻烦你们了。”
文鸢表现出来的样子太平静了,在两人面前,即便认识了一个月也从来没有真的袒露过半分真实的心思。除开本身就是个漠然的人,那就是在演戏了。
实际上,Ella从她微微僵住的嘴角里看出来,这个女人挺聪明的。毕竟自己的身体情况多少会知道些,她找的这个借口是有些蹩脚,但也不无道理,文鸢的身体质量确实不怎么样。如果要挂上去卖,除了这值钱的脸和眼睛其他地方根本不出色,没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剩下的就只有被卖出去做妓女玩弄的份了。
但皮囊漂亮也是值钱的,总有一些癖好特殊的人,喜欢收藏人皮娃娃,把人的皮活剥下来,在此之前要先养几个月,维持最好的状态,剥下的皮就是最完美的。并且上面细小的血管也要留着,保持真实还原,在缝合到专门的模具上,用特殊的办法防腐防臭,做到美丽永恒。
Ella与查斯特被保姆和金毛犬送到门口,再次回头向她挥手再见。
门一关上,两人上了车,查斯特迫不及待地问她为什么说那些话。
前几次她说这些话,查斯特没听见,Ella就是故意把他支开。今天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
“你把她留下来做什么?”这女人的身体根本就不需要再留下来,况且,查斯特严肃地警告她,“魏先生要回来了。”他必须要看好Ella这个疯女人干出蠢事来。
“你为什么那么紧张?”系安全带的手顿住,Ella好笑看着他,“是对我,还是那个女人?”
男人攥住方向盘的手重重地扶在她身上,湛蓝色的眸子擦了层光:“你这是在吃醋吗?”
Ella最讨厌他这副莽夫样,蠢态百出,她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蠢货?
女人恶狠狠地推开他:“闭嘴蠢货,如果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了,再把你的眼睛挖了扔进硫酸里融了,让你一辈子都接不上原件!”
被她一凶,查斯特有些失落,松开手,抿抿嘴重新开车。
另一边刚送走了两人,桌上的沙拉和饼都放得好好的。文鸢根本不担心他们会在里面下毒,只是好奇,Ella为什么要对她那么热情,那个化验所根本就不是什么寻常的医院。
保姆当着她的面收拾东西,将送来的食物全都倒进了垃圾桶。就看见女人再次懒散地抱狗躺回沙发上,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她没好打扰,只能在旁边站着干活。
金毛一直舔她的脸,文鸢太无聊了,因为无聊,过往的记忆排山倒海袭来。
她记得,医院里有一个下去的电梯,电梯有负二层,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停车场,停尸场的可能性倒大些,但医院里没有病人,甚至能见到的医生比士兵还多,哪来的尸体。
那是一次电梯出了意外,阴差阳错地,她跟着照顾的保姆下了负二层。那股寒气比冰箱的冷冻层还要瘆人。带她出去的时候,那些人很紧张,问她看见了什么,文鸢摇头,什么都没看见。事实上她确实没看见,在摁下电梯后,警报声就响起来了,他们还没能够走出这个门,电梯就恢复了运行。
上去时,外面站了一排的人,维修的师傅也在,然后,当天值班的医生就再也没出现过。
在缅东、北部存在一些大型的犯罪集团被当地的军阀庇护着,藏在深处不为人知的东西太多了。文鸢并不能够全部猜测到,但也不会傻得连这些摆在面前的东西都不明白。
如果能够有这些正规的先进的医疗器械,为什么不去仰光和内比都这样发达的城市,而是躲在山窝窝里,不见光。
是因为他们本就做上不得台面的生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