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深秋,什锦花园十一号门前落叶堆积,更添几分萧瑟。高墙之内,却自有一股沉凝之气。吴镇岳虽已失势下野,蜗居于此,然其影响力与坚决反蒋的政治姿态,使其始终是急于在华北寻找代理人的日本侵略者无法忽视的目标。
大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此前接连碰壁,此番卷土重来,志在必得。此次阵仗远超以往,不仅他亲自出马,身后随员更是捧着一长列沉甸甸、包装精美的礼盒,几乎堵住了门廊。礼盒用料考究,或是紫檀木雕花匣,或是织锦缎面长盒,无声地彰显着内里物品的不菲价值。
门房见此阵势,心头一紧,仍强自镇定,依例通禀。
砺锋堂内,吴镇岳正与旧部幕僚议事。闻听土肥原不仅又来,还如此大张旗鼓携礼而至,他花白的眉头骤然锁紧,手中盘玩的一对玉胆戛然而止。
“真是下了血本!”一位幕僚低声惊呼,面露忧色,“大帅,此番恐难轻易打发。”
吴镇岳眼中寒光一闪,冷哼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让他进来!老夫倒要看看,他能摆出什么阵仗!”
命令传下。土肥原贤二一身熨帖西装,面带谦和微笑,步态从容走入。其身后随员鱼贯而入,将那些礼盒逐一在堂中地上打开,动作恭敬却带着炫耀的意味。
刹那间,珠光宝气几乎要溢满这间简朴的厅堂!
只见:
一尊尺余高的翡翠玉观音,通体碧绿欲滴,水头极足,雕工精湛,宝相庄严,在略显昏暗的堂内自发地莹莹生光,一看便是宫廷遗珍,价值连城。
一套完整的明代黄花梨文具箱,内含笔、墨、纸、砚皆备,砚是端溪老坑紫石,墨是徽州百年松烟,笔是湖州极品羊毫,纸张泛着古雅光泽,整体透着文雅厚重的书卷气,投其所好至极。
一幅卷轴徐徐展开,竟是南宋某位画院大家的真迹山水,笔墨苍润,意境高远,其上历代收藏印鉴累累,堪称国宝级文物。
此外,尚有剔红漆器、古铜彝器、雪白貂皮、极品血燕… 琳琅满目,几乎可以开一个小型珍宝展览。而压轴的,则是一张墨迹未干的日本正金银行巨额本票,上面的数字足以让任何军阀动心。
“吴将军,”土肥原笑容可掬,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诱惑,“前几次来得仓促,未能尽意。些许薄礼,不成敬意,皆乃敝国上下对将军您卓越功勋与崇高威望的一点心意,万望笑纳。敝国深知将军雅好收藏,尤爱金石书画,这些玩意儿,放在将军处,才算得遇明主,不致蒙尘。”
他话语极尽恭维,姿态放得极低:“将军乃中华豪杰,当今乱世,正需您这般人物出来主持大局,拯万民于水火。我日本帝国愿倾举国之力,为将军保驾护航。这些,不过是日后合作的一点小小见面礼罢了。只要将军点头,华北乃至更广袤的土地,都将是您施展抱负的舞台。届时,权柄、尊荣,岂是这些死物可比?”
堂内一片寂静,只有那些珍宝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几位幕僚呼吸都屏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稀世珍品吸引,又紧张地看向吴镇岳。
吴镇岳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尊玉观音,那幅古画,那套文具…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欣赏,又似乎在权衡。土肥原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
突然,吴镇岳伸出手,并非去接任何礼物,而是猛地将面前桌案上那只普通的青瓷盖碗茶盏重重一顿!
“哐当”一声脆响,打破了沉寂,也惊醒了沉醉于宝物光泽中的众人。
“拿回去!”他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堂内,带着十足的厌恶与决绝,“我吴子玉是喜欢这些东西!但老子喜欢的,是它们身上那股子中国味儿!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文化气儿!”
他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向那堆珍宝,声音因愤怒而提高:“不是让你们拿来当钓饵!当赎买我良心的筹码!这些东西再好,沾上了你们倭寇的味儿,就他妈脏了!臭了!令我作呕!”
他目光如电,射向土肥原,字字铿锵:“土肥原!你听好了!也给我滚回去告诉让你来的人!我吴镇岳这辈子,打过内战,争过地盘,有对不起国人的地方,老天爷自会清算!但让我当汉奸?卖国求荣?休想!你们就是搬来一座金山,一座银山,也休想让我吴子玉低下这颗中国头!滚!”
这番怒骂,酣畅淋漓,正气凛然,震得屋瓦似乎都在作响。那堆价值连城的礼物,在他凛然的目光下,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黯淡而可笑。
土肥原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化为铁青的阴冷。他死死盯着吴镇岳,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廊下的日本随员手已按向腰间。
“吴将军,”土肥原的声音冰冷刺骨,再无丝毫客气,“希望您日后,不要为今日之决断后悔。”
“我吴子玉做事,从不后悔!”吴镇岳傲然道,大手一挥,“送客!”
土肥原贤二不再多言,猛地转身,带着满腔的羞愤与杀意,快步离去。那些被遗弃的厚礼,如同最刺眼的讽刺,杂乱地堆在砺锋堂中央,无人再看一眼。
吴镇岳挺直的身躯微微晃了晃,幕僚连忙扶住。他望着日本人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想用这些玩意儿买我?…我吴子玉…还没穷到那个份上!”
堂内,唯有那尊玉观音依旧莹莹发光,却再也照不亮侵略者的野心,只映照出一位中国军人不屈的铁骨与这座古老宅邸不容玷污的浩然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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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已浓。什刹海的荷叶已经残败,香山的红叶尚未红透,这座古城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然而,在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六国饭店二楼最里间的菊字号小会客厅内,厚重的墨绿色丝绒窗帘将午后的阳光严实实地遮挡在外,只留下几缕顽强的光线从缝隙中挤入,在波斯地毯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上等雪茄的烟雾和刚刚煮好的蓝山咖啡的浓郁香气,两种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压抑的氛围。
松室孝良,关东军特务机关长,看似随意地靠在法式天鹅绒沙发上,但他微微前倾的身体和不时敲击扶手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坐在他对面的土肥原贤二,则是一副典型的中国通打扮——身着藏青色长衫,脚蹬千层底布鞋,甚至连手中的折扇都带着地道的北京工艺特色。他慢条斯理地品着咖啡,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在享受一个悠闲的午后。
松室孝良终于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冰冷,自从我们在吴镇岳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华北的局势不但没有按照我们的预期发展,反而出现了更多不可控的因素。他拿起桌上的银质雪茄剪,精心修剪着手中的哈瓦那雪茄,蒋介石的势力正在暗中渗透,一些原本态度暧昧的将领也开始摇摆不定。
土肥原轻轻摇动手中的折扇,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松室君过于焦虑了。华北如同一盘精妙的围棋,有时候需要以退为进,有时候则需要...果断屠龙。
屠龙?松室孝良挑眉,手中的雪茄剪停顿在半空。
土肥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长衫内袋中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轻轻推到松室孝良面前:这是我们‘燕子’最新传回的情报。
松室孝良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看似普通的医疗记录和几张偷拍的照片。照片上,吴镇岳用手捂着右脸颊,眉头紧锁,明显在忍受着疼痛。医疗记录则显示,他近三个月来多次因牙痛就诊。
牙病?松室孝良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慢性牙髓炎,急性发作。土肥原抿了一口咖啡,据‘燕子’报告,疼痛已经严重影响到吴镇岳的睡眠和日常工作。他每周二和周五下午三点,会准时前往德国医院的穆勒医生那里进行治疗。
松室孝良仔细研究着照片和记录,突然抬头:这个穆勒医生...
汉斯·穆勒,四十二岁,德国科隆人,五年前来到北平,现在是德国医院的首席牙科医生。土肥原如数家珍,技术精湛,在北平的外交圈和上流社会颇有口碑。不过...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这位穆勒医生有个不为人知的嗜好——他痴迷于收集中国古董,特别是青铜器。而最近,他看上了一件西周时期的青铜爵,价格不菲。
松室孝良的嘴角微微上扬:看来穆勒医生需要一些‘赞助’。
不仅如此,土肥原补充道,穆勒的诊所最近刚刚引进了一套德国最新的牙科设备,安置在他私人的诊疗室里。那地方在使馆区边缘的一条僻静小巷,周围多是外国侨民的住宅,平时十分安静。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具体方案?松室孝良直截了当地问。
土肥原放下折扇,从另一个口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无色透明的液体。这是东京最新研发的‘梦幻之泪’,注射后会在两到三小时内引发心肌梗死,症状与突发心脏病完全一致。即使是最高明的法医,也只会诊断为心源性猝死。
松室孝良接过小瓶,对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观察:如何确保万无一失?
剂量是关键。土肥原解释道,穆勒医生会在进行根管治疗时,以局部麻醉的名义进行注射。这种药剂与常规麻醉剂混合后,颜色和质地完全一致,不会被察觉。而且...他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药剂进入体内后会迅速分解,十二小时后在血液中便无法检测到。
松室孝良沉思片刻:时间呢?
根据内线消息,吴镇岳已经预约了本周五下午三点的诊疗。土肥原看了眼腕表上的日历,今天是周二,我们还有三天时间进行准备。
穆勒医生的配合度如何确保?
我们已经通过瑞士银行向他匿名转账了一笔足以购买那件青铜爵的资金。土肥原平静地说,同时,我们在天津的联络点‘照顾’着他在德国的妹妹一家。穆勒医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何选择。
松室孝良站起身,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六国饭店门口车水马龙,各国使馆的汽车穿梭不息,一派国际大都会的繁华景象。
如果计划失败...松室孝良背对着土肥原,声音冰冷。
我们有B计划。土肥原也站起来,走到松室孝良身边,如果‘梦幻之泪’未能生效,穆勒医生会在治疗过程中制造一个‘意外’——比如,一根‘意外’断裂的根管锉可能会刺入上颌窦,引发严重感染和败血症。这种‘医疗事故’在牙科治疗中并非没有先例。
松室孝良转身,直视土肥原的眼睛:那么,舆论方面...
已经安排好了。土肥原自信地说,北平的几家主要报纸都已经收到了‘匿名爆料’,称吴镇岳近年来健康情况堪忧,多次秘密就医。等他‘突发心脏病’去世后,这些报道会自然引出他‘积劳成疾’的结论。同时,我们培养的几个文人已经在准备悼念文章,重点突出吴将军‘为国操劳而至英年早逝’的形象。
松室孝良满意地点点头,回到沙发前,为自己和土肥原各倒了一杯白兰地。
为了华北自治的顺利推进。松室孝良举起酒杯。
为了大日本帝国在东亚的新秩序。土肥原回应道。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金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照出两人冷酷的面容。
细节方面,松室孝良放下酒杯,还需要进一步推敲。穆勒医生的心理状态是否稳定?注射的具体时机如何把握?事后我们的人如何接应?
土肥原从容不迫地展开一张手绘的诊所平面图:这些都是小问题。我已经安排‘蝴蝶’伪装成护士助理,周五会进入诊所协助穆勒医生。她的任务是确保注射过程顺利,并在事后第一时间将药剂瓶带离现场。
松室孝良仔细研究着平面图,手指沿着逃生路线滑动:看来你已经考虑得十分周全了。
对付吴镇岳这样的对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土肥原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他拒绝我们的好意,就是在挑战帝国在华北的权威。这个例子,必须做得干净利落,以儆效尤。
那么,就按照计划进行吧。松室孝良最终拍板,我会加派人手在诊所周围布控,确保万无一失。你负责指挥整个行动。
土肥原微微鞠躬:荣幸之至。
会谈接近尾声,两人开始收拾文件。土肥原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对了,这是南京方面最新的人事调动情报。看来蒋介石也在积极布局华北,我们必须加快步伐了。
松室孝良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后冷笑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让他们先得意几天吧。
下午四时许,六国饭店菊字号会客厅的门轻轻打开。松室孝良和土肥原贤二一前一后走出,两人面色平静,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普通的商务会谈。土肥原彬彬有礼地为松室孝良按下电梯按钮,两人客气地告别,各自乘坐不同的汽车离开。
秋日的阳光照在六国饭店华丽的门廊上,却带不来一丝暖意。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行动已经悄然启动,矛头直指那位以硬骨头着称的北洋老将。北平的秋天,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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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一年十月初的北平,秋意渐浓。什锦花园十一号吴公馆的书房里,却早早点起了暖炉。吴道时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指尖夹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文,目光沉静如水。
处长,陈旻立在桌前,低声汇报,日本领事馆的武官渡边一郎,通过中间人递来话,想约您'私下聊聊'。
吴道时抬眼,目光锐利如刀: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三点,六国饭店'竹'字号包间。陈旻顿了顿,渡边特意强调,是'非正式会晤'。
吴道时轻轻放下电文,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自父亲吴镇岳严词拒绝日本人的厚礼后,他就料到日方会转变策略,将目标转向自己。只是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姿态还放得如此之低。
回复他们,吴道时语气平淡,准时赴约。
陈旻略显迟疑:处长,这会不会是陷阱?渡边是土肥原的亲信,这个时候接触...
正因为是土肥原的亲信,才更要见。吴道时站起身,走到窗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窗外,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吴道时的目光越过院墙,望向南方——那里是南京的方向,也是他真正效忠的方向。
次日下午,六国饭店。
竹字号包间内,茶香袅袅。渡边一郎身着便装,见吴道时进来,立即起身相迎,态度谦和有礼,全无平日日本军官的傲慢。
吴处长肯赏光,荣幸之至。渡边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亲自为吴道时斟茶。
寒暄过后,渡边切入正题:近日华北局势动荡,各方势力角逐,实在令人忧心。吴处长年轻有为,深得令尊真传,在北平可谓举足轻重。
吴道时轻抿一口茶,不动声色:渡边先生过誉了。吴某不过是尽忠职守,维护地方治安而已。
正是这份'尽忠职守',才更显可贵。渡边意味深长地笑道,如今华北群龙无首,正需要吴处长这样既有威望又有能力的青年才俊出来主持大局。
说着,他推过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盒内是一把做工精美的勃朗宁手枪,枪身镀金,握把上镶嵌着珍珠贝母,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更特别的是,枪柄上刻着大展宏图四个汉字。
好枪。吴道时拿起手枪,熟练地把玩一番,又放回盒中,只是太过华丽,不适合实战。
渡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吴处长果然是行家。不过,这枪的意义不在实用,而在象征。他压低声音,只要吴处长愿意'合作',这样的'象征'还会源源不断。
吴道时微微一笑,将木盒推回:礼太重,吴某受之有愧。况且,家父常教导,'无功不受禄'。
渡边的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吴处长误会了。这并非'贿赂',而是对'合作者'的一点支持。想必吴处长也清楚,南京方面对北方将领素来猜忌,蒋委员长更是...心胸狭窄之人。
他仔细观察着吴道时的表情,继续道:而日本帝国不同,我们欣赏有能力的合作伙伴。只要吴处长在'华北自治'一事上行个方便,日后华北警备司令一职,非君莫属。
吴道时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眼中的冷光。渡边的话术十分高明,既点出了南京政府对他的猜忌,又许以高官厚禄,可谓软硬兼施。
渡边先生此言差矣。吴道时放下茶杯,神色从容,华北是中国的华北,何来'自治'之说?至于警备司令一职,自有中央任命,吴某不敢僭越。
渡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吴处长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现在的局势。日本帝国在华北的势力,已经不是南京政府能够抗衡的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渡边先生,吴道时打断他,语气依然平和,中国有句古话:'强龙不压地头蛇'。日本帝国固然强大,但华北终究是华北人的华北。有些事情,急不得。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承诺什么,却暗含警告。渡边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的军统处长。他原以为吴道时年纪轻轻,会比其父更容易拉拢,没想到此人如此难缠。
看来吴处长还需要时间考虑。渡边最终让步,不过时间不等人,华北的局势瞬息万变。希望下次见面时,我们能达成共识。
但愿如此。吴道时起身告辞,礼节周全。
走出六国饭店,坐进汽车后座,吴道时的脸色才沉了下来。陈旻从后视镜中看到他的表情,轻声问:处长,谈得如何?
意料之中。吴道时揉了揉太阳穴,日本人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们想利用我打开华北的缺口。
那您的意思是...
吴道时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目光深邃:豆腐要切,但不能按照他们的刀法。通知南京,'渔夫开始下饵了'。
当晚,吴公馆书房。
吴道时独自站在华北地图前,手中的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划出复杂的标记。日本人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而南京方面的指示却暧昧不明——既要他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又不能真正与日本人合作。
这是一场走钢丝的游戏,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哥。轻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吴灼端着茶盘站在那儿,脸上带着担忧,你今晚没吃多少东西。
吴道时转身,脸上的疲惫瞬间掩去,换上温和的笑容:有些公务要处理,不饿。
吴灼将茶盘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地图上的标记,欲言又止。
放心,吴道时拍拍她的肩,我有分寸。
吴灼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忧虑:我听说...日本人最近活动频繁。父亲那边...
父亲有父亲的坚持,我有我的方式。吴道时打断她,在这个乱世,有时候'圆滑'比'刚直'更能成事。
他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但要记住,无论外表多么圆滑,内心必须有一根定海神针。
吴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周后,日本领事馆。
渡边一郎向土肥原贤二汇报与吴道时会面的情况。
所以,吴道时没有明确拒绝,但也没有接受?土肥原把玩着一枚玉扳指,若有所思。
是的。渡边恭敬地回答,此人极其谨慎,说话滴水不漏。不过,他也没有完全关闭合作的大门。
土肥原冷笑一声:果然是个'刀切豆腐两面光'的角色。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越是圆滑的人,往往越容易在关键时刻倒向强者。
您的意思是?
继续接触,但要加大压力。土肥原站起身,走到窗前,让吴道时明白,在华北,顺从日本帝国是他唯一的选择。同时,也要让他看到合作的好处。
属下明白。渡边鞠躬,不过,吴镇岳那边...
老顽固不足为惧。土肥原摆摆手,关键是吴道时。控制了他,就等于控制了北平的军警系统。
与此同时,吴道时正在军统站听取陈旻的汇报。
日本人在丰台、通州等地频繁调动部队,似乎在为某种行动做准备。陈旻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而且,我们截获的电文显示,土肥原最近与北平几个商会头目往来密切。
吴道时沉思片刻:看来,他们是准备双管齐下——一边军事施压,一边经济渗透。
那我们...
将计就计。吴道时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既然日本人想玩'合作'的游戏,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通知下去,启动'钓鱼'计划。
是!陈旻立正敬礼,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秋日的北平,表面平静如水,底下却暗潮汹涌。吴道时如同一个高超的棋手,在各方势力间周旋。他深知,在这场关乎华北命运的大棋局中,每一步都必须走得精准而谨慎。
刀切豆腐两面光——既要让日本人觉得他可以被拉拢,又要让南京方面相信他的忠诚,更要确保华北的利益不受损害。这是一场极其危险的平衡游戏,但吴道时似乎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