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姑,幸福是自己争取的。”贾柔淑跟个小大人似地说着,“我母亲说了,只能跟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明年一年,就数没理,也不能回去。我母亲说,对不讲道理的人,要更不讲道理,麻烦就会少很多了。云姑姑明明就不想嫁去卫家,史家的侯爷侯夫人们不顾云姑姑的意思,把亲定下来了。要嫁,他们自己嫁去。云姑姑把明年顶过去了,往后的路就没有那么多的磕磕绊绊了。”
史湘云听完柔姐儿这番话后,都惊了,大嫂子果然彪悍。仔细一想,又是这个理儿。
于是,她安心在荣国府热热闹闹过了年。
年后,史家派人来接湘云回去过十五。
史湘云不但不回去,还把周嬷嬷给赶回去了。大嫂子说了的,对不讲道理的人要更不讲道理。
如今叔叔婶婶为了自己的利益,要把她嫁去不想嫁的人家,可不就是不讲道理吗?
贾柔淑听说湘云把监视她的嬷嬷给赶回去了,心道,干得漂亮。
正月十五过后,贾兰的这个年节已经过完,待下次回来,便是端午节了,还有好几个月了。
贾家一致商量后,决定先让柔姐儿进宫跟四公主相处了试试。若是行,就在宫里伴读,若是孩子太小,适应不了,还得请晋王在越贵妃面*前说说。
贾兰将话带到宫里。晋王湛说包在他身上了。若是柔儿妹妹想家,在宫里待不住,他请他母妃将柔姐儿送出宫去。
贾柔淑开启前世记忆后,心里上就到了前世二十几岁的状态。那时候她还一个人在异地读大学,每年只过年才能回家。那一世,她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母偏疼弟弟一些。所以,贾柔淑前世离开家时,并没有多少舍不得。
而这一世,母亲李莞跟父亲贾珠是极好的父母,贾柔淑虽然敬爱他们,但是也想出去看看。她跟父母说:“柔儿跟兰哥哥在一起,父亲母亲不必担心。春节元宵过了,还有端午,端午过了还有中秋,中秋过了还有重阳节。重阳节过了,马上就又要过年了。柔儿年节时就回了。”
李莞、贾珠夫妇见柔姐儿是自己想进宫看看的,又想着贾母说的柔姐儿跟晋王有缘,便也同意了让柔姐儿进宫。
如此这般,进宫伴读的圣旨下到贾家时,李莞一家子便欣然接受了。
*
且说柔姐儿被送进宫这件事,飘到了薛家。
如今薛蟠已经跟夏金桂成了婚。成婚之后才知道,夏金桂是个厉害的角色,把薛蟠的几个通房丫头挨个儿地收拾了个遍。薛蟠心里有气,跟她吵也吵不过。这新婚才过去一个月,两人都闹了好几回了。
薛姨妈肠子都悔青了,直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薛姨妈又听说,李莞的幼女贾柔淑,竟然小小年纪就进宫做伴读了。她家的宝钗,可是想入宫,却不了了之,到现在都还未嫁。
薛姨妈觉得面子挂不住,便生出想回金陵的念头。
一来,宝钗及笄好几年,至今都未寻到好归宿,京都是指不上了。京都的高门大户看不上商贾薛家。一般的人家,薛家又看不上。或许回金陵了,地方上的高一些的门户,眼光不如京都高门大户那么挑剔。这二来嘛,院里了京都,便离了夏金桂生活的土壤。她不过是仗着“金桂夏家”威风着。离了乡,气势只怕也会弱下来了。
薛姨妈如是想着,便来跟王夫人告别。
王夫人在宝玉的婚事上做不得主,也挽留不住薛姨妈。两姐妹携着手,泪眼看泪眼。
这是宝钗近期最后一次来贾家了,她没有见到宝玉,便说去跟宝玉告别。
原来,王夫人怕薛姨妈和宝钗见了宝玉会更难过,故意没有让宝玉出来。王夫人想着,老太太跟贾政其实都不喜欢薛家。薛家悄悄地走,不折腾出更大的事儿,便是顶好的。
然而,宝钗提出来去见宝玉,王夫人也没有拦。王夫人心里还想着,宝钗竟是如此钟情于宝玉,老太太跟贾政真是枉了宝钗了。
去怡红院的路上,宝钗从未有过如此的轻松,像扔掉了一个陈年大包裹一般,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这些年的求而不得,不过是因为她出身商户罢了。若论样貌、才情,她哪一点都不输宝玉。当年为了达到留在荣国府的目的,她何尝不是机关算尽,想着撂下老太太、林姑娘,她就能如愿了。
可是,就在她听到要回金陵的时候,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当宝二奶奶纵然是衣食无忧。但是,彻底打消当宝二奶奶这个念头时,真是一念之间,就如登了极乐一般。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她没有那么喜欢贾宝玉。就是嫁给了他,她也不会幸福。
宝钗想起大嫂子曾经对兔子说的一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要找不在窝边找”。当时宝钗还被逗笑了。如今想来,大嫂子的话是在说她。
走到怡红院门口,穿着红红绿绿的貌美的丫头们穿梭其间。宝玉在屋里裹着被子发着呆,抬头见宝钗,亦是眼神涣散。
“宝兄弟,我来辞行了。我们一家都要回金陵了。”宝钗说罢,如释重负。
第97章 柔姐儿进宫
薛家悄无声息地回了金陵,跟之前悄无声息地搬离贾家一样。
只不过这次,薛宝钗跟宝玉道了个别。
去金陵的路上,先坐船,后换车。宝钗的嫂子夏金桂抱怨了一路。
夏金桂是夏家这一脉的独女。原先在京都的时候,离娘家近,薛家人都让着她。如今过了重山重水,夏金桂再蛮横,加上路途颠簸,薛家人都没人搭理她。
薛姨妈跟宝钗母女俩一路无话,只不过薛姨妈是在遗憾中沉默,宝钗则是在解脱中感受着新生。
这些年,为了嫁入所谓的高门,她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好的,不好的,能上台面儿的,不能上台面儿的。结果,都是一场空。
从被风扬起的马车帘一角,宝钗看着外边掠过的山重水复,天高海阔,哪里容不得人了?
良久,薛姨妈叹了一声:“可惜了宝玉。”
宝钗想起临行前,宝玉哭得像个孩子一般说着:“林妹妹走了,你也要走?”
那一刻宝钗直想笑,她说:“是的,我也要走了。宝兄弟,你照顾好自己。”言外之意,你自己都照顾不好,你留得住谁?你的身边不会因你而聚任何人。
可惜,宝钗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想跟林姑娘说声对不住了,但是她已经走远;想跟贾母道个歉,一来人多,二来老太太对薛家很淡很淡了,最终她跟着母亲薛姨妈默默地离开。
宝钗看着马车外边的江南风光,道:“并不可惜。”宝玉只是一个早年跟她做过玩伴的表亲,一个跟她各方面都截然不同的人,仅此而已。
说上话了,薛姨妈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你说我们宝姐儿,哪儿哪儿都不差,要样貌有样貌,要聪慧又聪慧,又善解人意,落落大方。怎么就命运多舛了呢?原本是想进宫选秀女的。银子使了不少,还不了了之了。贾珠的胖闺女,才多大,就被点了公主伴读,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贾家也没眼力见,看以后他们找什么样儿的宝二奶奶……”
宝钗打断母亲的话:“母亲,人各有命。我们此番回金陵了未尝不是件好事儿。眼下时局看着就紧张起来了,舅舅王子腾的官都丢了。听珠大嫂子闲聊时的那口气,欠国库银子的那些官儿应该是一个都跑不了。跟咱有往来的官儿,哪个不抱团,只怕是各个儿都不清白的……”
薛姨妈笑着道:“珠儿媳妇儿的话,当炫耀听听就算了。不过是她娘家出了新贵侯爷,动不动就拿她弟弟在边疆如何英勇说事儿。”
宝钗道:“女儿觉得不尽然,珠大嫂子的话是有些道理的。珠大哥是皇上的亲信,他的口风错不了的。只怕是有场风暴在等京都的功勋世家。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咱们今儿远离了是非之地,将来变天下大雨的时候,也淋不着。”
“只怕此番回金陵,加上王家失势,咱在户部挂名的皇商,不久既要除名了。”薛姨妈忧心道。
“母亲休忧虑。薛家的门路也不止做皇商这一条。咱家的田宅、铺子、商户,可是遍布中原。只要收得住财,几代人都吃不完。您说呢?”宝钗道。只要把大哥薛蟠盯紧,他不坏事儿,薛家依旧是大富大贵之家。
母女俩正说着,便听到后边载着薛蟠夫妇的那辆马车里争吵了起来。只听见夏金桂尖锐的声音,“停车,停车,累死了……”
薛姨妈又叹了口气,道了句:“还是回金陵好。”谁让当时看着夏金桂是独女,将来能吃她家的独户。可人家独女自然是娇生惯养,可是磨坏婆家人了。
路过一个庄户,田边摘花的女孩甚是眼熟。宝钗想起曾经在她家住过一阵的香菱,后来被珠大嫂子要去了,又通过林家给她找到了父母。宝钗心道:香菱找回去了,真好;如今我也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