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还有这样的时候。”青丝感慨。
“情至深处,想必就这样了。”师兄道。
“腰上还痛吗?”他却忽地转了话头,询问起师妹的伤。
青丝摇头,比起他胸口血窟窿来说,她这简直不值一提。
“你呢,”她问,下意识道师兄简直被捅了个对穿,竟然还能站着——
谁知齐悠白就在此时跌下,好在她终于手脚利落一次,总算揽住此人。
只是看他紧闭双眼不知生死,一时又慌得直掉眼泪。
“师兄!”她喊。
他不应,眉头皱着。
她不敢再使劲晃着他,只好将人安置在膝头,“齐悠白!”
他不作回答,好像已经昏过去。
这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她无助极了,脑子却无比混乱,拖住他面颊的手好像摸着一块冰。
凉透了。
“你不能死......”她无助地靠近,将人揽得更紧了。
她深知自己不是什么眼泪滴下就能救人的女主角,却在看见他睁开双眼的瞬间顿感庆幸无比。
不料他接下的话却将师妹一脸泪水凝在脸上。
他说师妹,你在担心谁呢?
“他若死了,你就这么难过?”
心魔,又或者别的什么。青丝与他一双带笑的眼睛对视着,他并没消失。
齐悠白骗了她。
明明是一样的脸,她却好想一巴掌扇上去——这种事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
还是,他真的希望齐悠白死掉?想到这里,青丝眼神顿时尖锐。
她猛地掐住“师兄”脆弱的脖颈,将人压制住,声音近乎嘶哑。“把他还回来。”
“还不回来。”此人咧开嘴,样子很是得意,“他已死了。”
青丝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带着尚存的几分气力。
齐悠白的脸顿时红了一片,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等他说,青丝掌下力道又加重一分。
“你是怎么从须臾跑出来的?”她问道,已然证实了他是当初那冰室里的影子。她早该想到的。
被认出来,他似乎喜大于惊。
“你想起来了?”
“把我师兄还回来。”她重复着,手脚却在发抖。
对方察觉她声厉内荏的行径,或者说一开始就根本就不在乎卡在脖子上那双手。
他气笑,“你就这么喜欢他?”
“不然我喜欢你吗?”青丝狠狠勒住他下巴,“还回来!”
不知是她的震慑起了作用还是什么,青丝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很快,齐悠白脸色一切不合理的神情伴随垂眼都消散干净,再睁眼时已然清明,带有几丝疲倦意思。
“青丝。”二人目光交汇,他道,“辛苦你了。”
青丝这才瘫下身去,滚至他身边躺下。
雨还在下,他二人除了战时凝结的血液却未沾染分毫,却听得见雨声,看得点如帘的雨珠。
“回来就好,师兄,”青丝疲累的闭上了眼睛。
齐悠白偏过头去,苍白俊秀的脸上一个显眼的巴掌印。
比起胸前一个窟窿来说,明显师妹给予的痛和滚烫更甚,他对自己道。
而师妹就躺在他身边。
她看起来累极了,垂下的睫毛很长。
他缓缓握住近在咫尺的那只手,直到指节扣着指节。
那实在是和冰冷不一样的感觉。
他无比贪恋。
——
不知过了多久,薛沣被生生扯出那副躯体,又被他拂尘一扫锁在了树下,只余一身黑气淡淡笼罩着。
这个面目憔悴的妖怪没放弃挣扎,却罕见的不再动弹。
或许是又一场火烧重伤了他,竟然又这么败在此人面前。
薛沣望向那个一脸淡然的老道士,似乎许多年前他也是这么站在狼狈的自己面前,轻飘飘地问,“你一个妖怪,比人强大得多,为什么不反抗呢?”
薛沣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他。
直到后来他和李却灯的姐姐一起回来。
那时镇上的人被他杀去半数,整个孤山镇尚处在一片血气之中,那眉眼冷俏的姑娘落到他跟前将剑一横,他无知觉的身体忽觉一阵疼痛。
黎庭雪身边站着一女三男。
她没对他废话,当即联同几人将薛沣关进了破庙,连李却灯最后的尸首都没让他见。
薛沣并未怎么反抗,只因为,这是他妻子的姐姐。
他虽疯魔,却在此刻尚存半分清明。
李却灯隔几日就要去看的栗子树是为眼前这个女人栽下的,她是她珍爱的家人,自然也就是薛沣的家人。
“姐姐。”他只是对着黎庭雪喊了一声,却遭脖颈处更深的一道划痕。
“妖孽。”她脸色冷硬,眼中的愤怒却如他最恐惧的火焰一样席卷着将他往施了压制阵法的庙中垃圾似的丢去。
“你还......敢来找我?”薛沣仰起头,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好似自己一生的愤怒都在一句轻飘飘的话中。
“若非你告诉我妖有多强,我怎会去杀人呢?”
“我告诉你的?”陈道人看着这旧人,那张脸上露出丝毫不觉的疑惑,“我何时告诉过你要去杀人?”
他拊掌笑道,“是你执迷不悟,妖性难改。”
罢了,陈道人抬头往这颇为壮大的树干看去,只觉那年细枝原来早早长成参天古木,时机已然到了。于是他轻巧的制住眼前妖怪的身体,好似这天地之间从来不存在有他无法制住之物。
“我那几个弟子呢?”
“吃了。”薛沣盯着眼前人,忽地爆出一声大笑——
陈道人不知他耍的什么花招,却仍旧一副平淡样子。
“你要做什么。”虽闻虫潮涌动,他只稍稍一支手就将这声响隐去,却未舍得伤害这明显细心呵护长成的虫树。
“你想死?”陈道人一改先前形象,脸上似积聚了千年的淡漠,却仍旧不把这妖怪奇怪行径放在眼里。
不,我要你死。
风起时,薛沣凌乱的头发如枝桠般疯长,顺着虫树一路向上生去。陈丘生索住他的东西非妖物可解,他却连同那些被掩住声息的青伏一般伏在了这棵树上。他眉目间一时变得狰狞,似乎有一股力量正要从那张沧桑而面目全非的脸上破土而生——
或许是感受到什么,那些被掩住声息的青伏一时间都躁动起来,甚至破除了些许陈道人的术法——耳边响彻这虫子声响时,陈丘生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青伏化人需要太多的天地精华,太多的天时地利,这只顺应天地而生的精怪只要不随意害人,也是天地间难得的。
而现在。
他是要逆天地而为,重返虫身。
陈道人没曾想他竟有这样的魄力。
却见眨眼间薛沣已不成人性,在虫潮震颤中重化作青伏模样,朝树顶猛地飞去——
陈道人紧跟其上,却见猛地扎进那小片血泊之间,破损的树心迅速生长,陈道人这才明白了什么,却听四周震颤,四方的青伏已然朝他扑来!
而树底之下,沈阔紧抓着血迹侵透的泥巴地,只愿从此自己长睡不醒。
薛沣离体时他就醒了,只是眼睛睁不开,也无法动弹。
他听见了二人的谈话。
师父?师父怎么出现在这里?想必他不是师兄所说那样——然而他失望了,陈道人确有所图。
齐悠白是对的。
第136章
青丝做了一个梦。
她浑身昏沉,看见梦中的自己站在齐悠白身边,对他说起自己的来历。
她说的很快很急,话语间却雀跃无比,以至于没注意到齐悠白的神色如何。
“你要走了?”
“我要走了。”她点头,然后利
落地转身,丝毫没看见身后师兄扭曲的脸。
而在梦中,她却从一个上帝似的视角看见齐悠白自胸前扯出那个当初她随意买来的盘扣,将之握在了手里。
看来是最近被那心魔搞烦了,青丝恼怒做梦也有他。
齐悠白是不会做出这样的表情和动作的。
青丝看见自己说完后就回到自己小床上睡去。这样没心机吗?她汗颜,毕竟那个假师兄已经提着灯笼尾随找来。
青丝震惊地看着梦里那个齐悠白如此自然的自她窗子翻进,然后站到她床前,再然后无比熟练地将外袍脱了,连人带被子把她抱着。
梦里的她却睡得如死猪一样沉,竟然这样都没醒?那个假师兄靠近她耳朵,说出的话却无比清晰的传到青丝耳朵里。
他说——回去可以,带我一起。
这简直是放屁!青丝激动得好想把自己摇醒!一来她不可能这么随意地告诉齐悠白自己的来历,二来齐悠白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他不可能会这么说,青丝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为这么个颠狂梦境在慌乱什么,这绝不是齐悠白会说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