贲四一家已经搬到东宅了,包括来保、来兴他们。虽说住的都是厢房,但这已经属于高规格了。祥安进门的时候,几个丫头已经玩疯了,一个个是猜拳行令大呼小叫。
祥安小心上前说明:“玉萧姐,娘让我来拿皮袄。”玉萧也没有耐心:“我没空,让小玉给你找。”祥安只好明说了:“小玉说是你收的,她不知道在哪儿。”
玉萧伸手掏出一串钥匙:“都码在箱子里,让她拿给你就行了。”祥安拿了钥匙还不走,又对着桌子说道:“叁位姐姐,你们娘也要皮袄的,麻烦你们回去拿一下。”
春梅嘿嘿笑道:“我娘没有皮袄,所以我不用动了。”迎春和兰香也不肯动:“你去找绣春和小鸾吧。”说完继续吃肉喝酒,完全不把详安当回事。
祥安没有办法,只好转身出门。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浑身上下就像掉在冰水里,冷得直打战。祥安跑了一圈又回来了,说小玉不知道在哪个箱子里,让玉萧自己去找。
玉萧摸摸裤腰说道:“哦,拿错钥匙了,应该在这一挂上。”春梅有点不服:“你不要这挂换到那挂了。你娘房里有几十个箱子,你让小玉怎么去找?”玉萧舌头一伸:“反正她也没事干,动动还暖和一点。”
祥安自然不敢反驳,只好拿着钥匙再去找小玉。结果翻了半天还是没有,于是他又回头去找玉萧。就这样跑来跑去的,便把时间耽误了,而这也连累了玳安。
那边吴月娘左等没有,右等也没有,便问玳安回来没有。结果有下人告诉她,玳安根本没去,是祥安回去拿的。吴月娘当即把玳安叫了过来:“你这小东西,我支使不动你了?一丁点事都要使唤别人,你倒是会自抬身价啊。”
玳安还想狡辩:“主要是祥安不会吃酒。小的看他坐着发呆,便让他回去拿了。”吴月娘听了更加恼火:“你挺会找理由啊,他不吃酒不要吃饭啊?”
这下玳安不敢再顶了,只好放下碗筷起身。他裹裹衣服刚要走,又被吴月娘叫住了:“当铺新收了一件皮袄,拿过来给你五娘穿吧。”潘金莲小嘴一撇:“我才不要呢,跟黄狗皮似的。”
吴月娘立即纠正:“什么叫黄狗皮?那是狐皮的好不好。”潘金莲还是不要:“那东西不知穿过多少人了,我嫌晦气。”吴月娘手一甩:“不要就算,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如此一来,气氛便完全僵了。大家也没有心情吃酒了,只好围着炉子坐下,听董娇儿和吴银儿唱曲。这两位倒是挺卖力的,无奈天气太冷了,跺脚声比唱曲声还大。
就在这时,吴二妗子悄悄拉了一把,意思是有事要说。吴月娘打心里不愿意,可又不能不理,只好跟着去了厢房。这是她侄儿的婚房,里面陈设新是很新,只是摆得太密了。
吴二妗子有点尴尬:“大姑娘,你也看到了,这家里几十口人,实在是住不下啊。你回去跟姑爷说说,让他把尚举人的宅子卖给我们,到时候兄弟俩分开住。”
吴月娘一听就笑了:“好啊。当初是五百两买的,你给五百两就行了,翻修的钱就不问你要了。”吴二妗子红着脸说:“我们哪有那么多银子,要不大姑娘再借一点。”
吴月娘嘲笑道:“你可真会算账。买我们家房子,还朝我借银子,不如我送给你吧?”吴二妗子只好检讨:“大姑娘大人大量。当初我年轻不懂事,得罪了大姑娘,在这里给您赔罪。”
她这样检讨是有原因的。吴月娘父母死得早,她是在哥嫂手里长大的。早年她一个人住在后罩房,那是何等的娇贵。随着侄儿、侄女陆续出生,哥嫂便嫌她碍眼了。
吴大妗子还算大气,怎么挤都不打她主意。毕竟是千金小姐,得给她小姐的尊贵。只有吴二妗子冷言冷语的,恨不得立即撵她出门。后来她之所以甘当填房,就是因为西门庆钱多房子多。
吴月娘不想再提:“过去的事就算了。只是这房子卖不得,当初他费了多少心机,怎能再卖给别人呢?再说了,他准备在东宅开个绸缎铺,要是卖给了你们,上哪儿去寻门面?”
吴二妗子还不甘心:“你们要开绸缎铺?什么时候开业啊?到时候让您二哥去帮忙。”吴月娘有点为难:“这个恐怕不妥,我不能让自己亲哥哥去当伙计吧?”
吴二妗子觉得无所谓:“伙计就伙计,总比闲在家里强吧。您是知道的,种田是半年忙半年闲。如果有个正经事做,多少能贴补一点家用,不至于太紧巴。”
“您几个侄儿都大了,眼看着就要娶媳妇了。如果像这样胡混下去,恐怕连聘礼都下不起。到时候别人不单会说我们无能,还会说大姑娘您不讲情面。”
吴月娘冷笑道:“看来我不帮还不行了?真不知道哪辈子欠你的。”吴二妗子还不罢休:“不是说欠我们的,只是娘家人太过穷酸,大姑娘脸上也没面子吧?”
说话间,玳安和详安已经背着包袱回来了,头上身上全是雪。他们两个是小跑过来的,里面衬衣都汗湿了。就这样他们还很担心,毕竟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吴月娘倒是没有再骂,只是把包袱打开了。看到皮袄她又火了:“怎么是这件?那件裘皮的呢?”玳安连忙低下头:“小的不清楚,是玉萧拿给我们的。”
此时孟玉楼几个都穿上了,看上去煞是威武。特别是李瓶儿那件紫貂皮袄,更是抢了所有人的风头。这样一来,吴月娘更觉得没有面子,心里的火呼呼往上拱。
她和哥嫂招呼一声,便领着几个老婆上了轿。等她回到家里,玉萧几个还没有散。这下吴月娘憋不住了,冒着雪一直找到东宅。玉萧几个一看不对,立即跪倒在地。
吴月娘冷笑道:“你们把自己当成小姐了吧,谁许你们乱跑了?”春梅低头回道:“出门前请示过爹了。”吴月娘一听更火了:“又是你那个爹?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贲四嫂连忙检讨:“都是小的错,小的不该多事。”吴月娘还是不让:“你倒是会巴结啊,专拣受宠的请。这宅里丫头多了,你怎么不都请过来?”这下没人吱声了,低下头任其训斥。
这些天积郁的东西太多了,迫切需要发泄一下。依照她的爆脾气,恨不得让她们跪在雪里,但最后还是没有处罚。这几个都是西门庆的爱物,真要较真也不一定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