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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作者:误道者字数:4761更新时间:2025-07-09 13:59:34
  你要是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学问,那么就可以直接找上学宫,用或以文辩,或以论述,或以宣讲的方式与学宫师教交流,总之你只要得到学宫方面的考校,那可以成为学宫一员。
  而一旦成功,那就不会是普通的学宫字子了,而极可能是身份更高的师教。
  可这种行为很少有人用,因为走正途比这容易方便的多,而上门论述,就有着切磋学问的意思,若是让你就这么进来了,岂不是说负责考校的师教变相承认学问不如你么?
  这里不但涉及私人名誉,甚至还上升到了学宫的声誉。所以这条路极其难走,百年中能成功的人过去不是没有,可也是寥寥可数。
  最关键的是,决定权是在学宫手中,就算你真的有学问,学宫为了维持名誉,也不见得会让你过关,所以难度可想而知。
  学令此时神色严厉看着张御,他可不认为看起来年纪轻轻张御能有什么学问,可是对方的语声之中有一股强烈无比的自信心,连他也受到了感染,心中不禁有了些动摇。
  仿佛要给自己一个缓冲,他没有去接名帖,而是吸了口气,走到台阶前,对着下面严厉呵斥道:“肃静,学宫治文之地,敢有喧哗,除文册,革学籍!”
  这句话像是在沸釜中浇了一瓢冷水,场中声音顿时歇止下来。所有人瞪大着眼看着上面,似想看清楚这件事到底会朝哪一个方向发展。
  学令身躯转回时,感觉自己的判断力又回来了。他对张御冷冷言道:“年轻人,你回去吧,泰阳学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也不要妄图走捷径。”
  张御好整以暇道:“学令若不肯接荐书,那学生可在此等到学宫大门打开,若是学宫还不让进,那学生就转去都护府治署衙门,持玉槌,敲洪鼓,问一问泰阳学宫自己定下的规矩到底作不作数?”
  学令一听这话,神情变了几变,意识到张御绝对是有备而来,而且后者此刻的语声虽然不高不低,可自有一股不做成决不罢休的气势,让他不敢不信。
  他沉默许久,最后一声不发将自荐名帖拿来,并冲着门前的高阙挥了挥手,在隆隆声响中,那两扇刻着对称蝉翼纹的沉重石门便缓缓开启。
  张御看着敞开在自己面前的学宫大道,对着学令合手一揖,而后在广场上众多学子的目注之下,迈开脚步,昂然入内。
  ……
  ……
  第十章 甄礼献策
  “又是一个投机取巧的!”
  朱安世看到学宫助役递来的自荐名帖,像是遇到了格外厌恶的东西,根本不伸手去接。
  年近四旬的他,资历,学识都是不差,他是靠着自己的才学走正途上来的,所以张御这种走自荐道路的人格外排斥。
  柳光笑了笑,拿过名帖,将有些尴尬的助役打发了下去。他把荐书端在手里认真看了一遍,道:“这上面倒是看不出来历。”
  朱安世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道:“来路不正的人,都是这般。”
  自荐名帖上面理应罗列自己的师传,过往就学于何地,有在专学上有什么成就。可这份荐书上除了最基本的名字,籍贯、年岁、专学这四项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这说明来者很可能读的只是私学,或许就是一个野路子。
  柳光道:“我倒是觉得,这次来人可能不那么简单。”
  他又把名帖递给了旁处的辛瑶,这位仪姿出众,容貌姣好的女师教接过来看了看,推了下架在秀气琼鼻上的眼镜,淡淡道:“他是什么来历不重要,我们只管论辨就行了。”
  柳光看着朱安世,道:“说得是啊,既然学宫安排我们三个来负责此事,那么我们只管学问上的事,其余的东西不用去多管了。”
  朱安世神情严肃道:“我是不会让这种人过关的。”他看了看名帖,“就先让他等着吧。”
  张御进入泰阳学宫后,在一位学宫助役的引领下,来到了一间迎客堂内坐下,学宫在这方面倒是没有为难他,还给他上了一杯热茶。
  在等候之时,他也在考虑,自己学得是古代博物学,不出意外的话,学宫应该会安排专学相同的师教和他来进行论辩。
  只是这门学问需要长时间的积累,有所成就的人大多都上了年纪,并在学宫里有着崇高的地位。这样的人自恃身份,是不会来与他论辩的,一个不好还有打压后辈之嫌,所以他这次所需面对的,有很大可能是年轻一辈的师教。
  这就对他比较有利了。
  因为“语韵”本身只是技巧,并不是什么超常能为,对于那些年岁较大,有着丰富阅历的学者来说,作用是有限的。
  他们通常知识完备,对人和世界有着深刻的认知和见解,内心不易动摇,就像刚才门外那位黑衣学令,就算一开始受到影响,可自我一调解,就立刻回复了过来。
  反而大多数年轻师教还有感性的一面,他们有上进心,较能接受新的观念和理论,可同样也容易被外界的影响所左右,一旦自身情绪占了上风,就会失去理智的判断。
  只是他在这里等着,学宫方面却迟迟不来人,茶水凉了也没人来换,似乎把他给遗忘了。
  张御不以为意,这是一种常见手段,就是想磨一磨他的锐气,这种做法本身就恰恰表明了一种对立的情绪,反而有利于他把握对面的心理。
  他坐在那里吐纳调息着,随身又带着丹丸,就算接连几天几夜耗在这里也没关系,实际上是不会的,因为学宫还是要脸的。而且就这么把他逼走的话,那到外面一宣扬,岂不是表明学宫方面怕了他?
  果然,仅仅只是半天之后,就有助役过来相请,并且说了一些他应该注意的相关事宜。
  他用心记下,小节也不能忽略,有可能的话,要尽量避免犯错。
  跟着助役行走,沿着一侧的弧形廊道进入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环形建筑。
  来时他做过功课,这里应该是就是专门给予年轻学子论辩宣讲的“甄礼堂”,这里分作前后两堂,前低后高。当中是一条由地平开始,逐渐向上延伸的坡道,来人可以由此直接行进到内部的环形厅中。
  助役到了堂前站定,道:“先生往里走就是了。”
  张御谢过之后,就沿着这条坡道往里走,可他很快发现了不对。
  这里的空间布局很独特,任何一个人从外面走进去的人,都要面对着大厅内部的人从高处投来的目光,并在周围庄重肃穆的气氛下产生极大的压力。
  这样一来,无论主动还是不主动,站在内部大厅内部的人都不自觉的拥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种自上而下的对话不是他想要的。
  对方将自己的位置摆的过高后,不容易听取他人的意见不说,也不利于他下来的计划,所以必须设法打破对方此刻的心理优势!
  他心中转了转念,在又走了几步后,就停了下来。
  甄礼堂中,朱安世此刻坐在中间最高处,他面部严肃,发髻梳理的一丝不苟。柳光和辛瑶则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的位置上,他们表情相对而言就很自然平静。
  只是张御在走上坡道的时候,他们也是隔远处看到了他那近乎完美的容貌,心中也是震了一下,不由都是想起那些挂在学宫中的仙人画像来。
  就在这个时候,三人见到张御忽然站在那里不动了,心中诧异,起初还以为是他怯场了,可随即发现不对,就见张御双掌相合,左覆右上,对着甄礼堂门庭的方向深深一揖。
  朱安世三个能被成为学宫师教,本身的学识自然是做不得假的,他们从张御所站的位置和动作上,就看出这是“问礼”,是一个天夏古礼。
  古时贤者互拜,来访之人立于门下,躬礼以示敬慕,待主人回礼,方才入内,后来就成了访学之礼。
  这礼仪虽说现在已经很少人用了,甚至连听说过的人都很少了。可是张御既然做了出来,他们就不得不应了。身为古代博物学师教,要是被人讥笑连天夏古礼都不懂,那还有什么资格再坐在这里?
  所以三人赶忙站起,回以敬礼。
  然而,张御的动作并没有到此结束,问礼之后,把身躯挺直,跨步继续往前走,到了门庭近前,又是一揖,而后再往前走,直接来到了礼堂正中,大袖分开,合手,再揖!
  这几个揖礼下来,庄重端肃,有威有敬,再加上他行走过来时,一步一顿,佩玉声动,三人顿感一股煌煌天夏之风迎面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感觉对面来人并不是上门自荐的学子,而是一位前来访学的名士。
  他们看得出来,这又是一个古夏之礼,无奈之下,只得从自己的位置上来,到了与张御平视的地方,肃容回礼相敬。
  这礼数一行,双方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本来三人属于考校的一方,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彼此对等了。
  朱安世此时意识到张御不简单,收敛起小觑的心思,同时也在反思,是否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他回到了原先位置上,想了想,问道:“张君子,不知你师承何人?”
  张御坦然道:“老师自称陶生。”这的确是教导他学问的老师,教会了他最基本的知识文礼,没有这一位,后来他的学习定然坎坷许多。
  三人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既然对方知晓天夏古礼,那极有可能是最早跟着都护府大军到来的那批罪官之后,所以用了化名。
  朱安世见这里问不出什么,就又道:“张君子今天以古时贤者之礼与我们相见,莫非要想宣讲古夏经学么?”
  张御抬起头来,知道关键的时候到了。
  古代博物学这门学问涵盖极广,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面前这三位固然有胜过他的地方,但也肯定有不如他的地方。
  可是学问这东西,有时候是讲话语权的。
  要是学宫为了维护名誉,一心不让他过关,那么根本不用驳倒他,只要设法证明他所学的东西一无是处,于都护府没有任何实际价值就行了。
  譬如朱安世所说的古夏经学,早就是尘封旧室,蛛网蔽结了,很少有人再去钻研了。就算他能提出一些高论,也不过是赢来两声喝彩,并不可能让学宫为他破例。
  可有些时候,他却未必需要按照别人安排的路子走。
  他看向上方三人,道:“非是,学生来此,不是为了在诸位面前讲述学问,而是有一道事关都护府安危的告策奉上!”
  朱安世听到这句话,一下眉头皱起。心中刚刚对张御升上来的些许敬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柳光和辛瑶两人也有些意外。
  什么是告策?简单来说,就是对都堂之上的政务提出有益的见解。
  可这些东西哪里是读了几篇学问就能懂的?
  就算泰阳学宫出去的学子和师教,若无经验,也不可能在都护府治署里直接任职,需先去地方镇城做几年事务官,有过一番历练,才会被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未曾出过仕的年轻人,谈什么告策?又用什么谈?
  柳光感受到张御语声之中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便对朱安世和辛瑶两人说道:“张君子声亮气宏,说不定真有什么有益于都护府的高策,我欲一闻。”
  辛瑶目不转睛的看着张御,推了推眼镜,道:“同意。”
  朱安世尽管不认为张御这个年轻人有指点江山的能力,可那气势十足的语声也令他感觉不妨听上一听,于是他一拱手,道:“张君子,却要请教,这告策为何?”
  ……
  ……
  第十一章 名德兼具
  张御站在大堂中间,袖子自然放落两旁,举止仪容无可挑剔。他十分从容的说道:“学生在说告策之前,需要一份都护府地域图。”
  柳光笑道:“这容易。”
  他吩咐了一声,就有助役走了出去,少顷,就听见锁链的声响,而后上方露出一方琉璃顶,随着光影投下,就在大堂的地面上呈现出一副地图。
  张御接过助役递过来的教杆,在旦河上游某处一点,道:“这里是洪河隘口,自六十年前一战后,就有六万都护府正军常年驻守在这里,防备那些陆地深处的好战的土著部族和隐藏在阴暗处的神明。”
  他又往旁边移了几步,教杆顺着旦河的走势往下一段距离,最后在某处看去一大片的空白地方上点了点。
  “这是敞原,这处大平原一望无际,无险可守,而东面却是安山山脉的平缓处,那里沟谷纵横,地形破碎,本来荒无人烟,可是因为都护府改造了气候,那里有些地方渐渐变得适宜放牧和耕种,所以过去六十年来,不断有安山东面的土著部落以借口朝拜祖神的名义迁徙到此。”
  朱安世三人听到这里,心中猜想他的告策应该是和这些土著有关了。
  张御继续道:“由于敞原面积太过广大,都护府的人口根本不足以消化那里,而那些土著又相对安分,所以早年为了避免两线开战,对这些土著采取的是安抚策略,并一直延续到了如今,可学生想说的是,最迟明年,又会有一支新的土著部落会迁徙到这里。”
  柳光露出了关注的神色,道:“张君子,这支部族会有什么问题么?”
  张御抬头看着三人,道:“这支部落名为‘查克扎努’,意即‘坚硬的利爪’,是一支至少拥有两万土著战士的大部落。”他强调了一句,“也是一支都护府之前从来未曾接触过的土著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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