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程斯聿烦躁地把手机收起,却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该做些什么事,没有人让他逗,没有人让他亲,他觉得自己过得像隔夜冷茶,索然无味。
早餐是许菘蓝送来的,味道尚可,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上午的时候,他百无聊赖地倚在露台栏杆上,恰好看见秋杳纤细的身影往出走,她骑着电动车,像只轻巧欢快的小麻雀,离开在蜿蜒的山道上。
一种莫名的空落感堵在胸口,让他非常不舒服。他啧了一声,转身回了屋。
时间在沉闷中一点点熬过去。直到零星的雨点开始砸在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程斯聿竟鬼使神差地踱下楼,走到那片被秋杳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花圃前。
嫩绿的幼苗在渐密的雨点下瑟缩着,叶片微微颤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眼看就要被接下来的瓢泼大雨打得七零八落。
“啧。”
他皱眉,扬声唤来园丁,“拿把大点的伞棚过来,给这些花撑着。”
园丁动作很小心,看着伞面稳稳罩住那片青翠,程斯聿才觉得胸口无端的烦闷散开一些。
午饭时间,管家送了餐食进来。程斯聿扫了一眼桌上换了的菜色,皱着眉问:“那个做饭的保姆呢?”
“被先生一早叫走了,没说去哪。”
他敛眉,没什么表情的回了句:“哦,知道了。”
——
下午,窗外的雨从淅淅沥沥到倾盆如注,再渐渐收拢声势,最后彻底平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偌大的房间安静得只剩下中控冷气的低鸣。
程斯聿盯着手机,秋杳那句“雨小了就回”都被他快要盯出洞了,搔得他心浮气躁。
她是被蜗牛载着然后爬回来的吗?
把手机扔开,他忍不住又看向窗外,雨棚下,那些被秋杳刚移栽不久的花花草草被保护得很好,叶片青翠,连点泥星子都没溅上,大雨没有摧残到它们。
程斯聿左看右看,觉得很满意,又不满意。
不满意的有很多,不满意花园里没有那个沾着一身泥的土气背影,没有她身上清浅的,像雨后青草般的味道,没有她好看的头发,没有她漂亮的眼睛。
而现在他的心情,被这场雨和迟迟不归的人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
待秋杳拎着打包好还尚带余温的糖水回到程园时,暮色已染上天际。
她先回自己的小房间里放下买的其他东西,才上楼走到程斯聿的房门前,轻轻叩响。
“程斯聿,糖水带回来了。”
里面一片沉寂。
她又敲了敲,声音放得更软:“白果的,起来喝一点?还温着。”
“不喝。”
门内传来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回答,显然人是埋在被窝里。
“……”
秋杳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拧动了门把手,她踏进来,发现房间里拉着厚重的遮光帘,光线昏暗。
程斯聿面朝下趴在宽大的床上,半边脸深深陷在蓬松的鹅绒枕里,只露出线条优越的高挺鼻梁和紧闭的眼睫,身上覆着的一截薄被滑落,几乎要垂到光洁的地板上。
从小受外婆的耳濡目染,秋杳平时干活儿利落,看不得东西七零八碎地落在地上。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微微弯腰,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截快要落地的被子捞起,然后堆回床沿,还下意识地掖了掖。
“你干什么。”
程斯聿翻身坐起,动作带着一股燥意,柔软的头发被他蹭得更乱,几缕呆毛不驯地翘着。
等人等不到,他下午困得睡着了,此刻正睡眼惺忪,直直射向床边的人,语气冷淡。
“你和夏梨是去逛街还是环游世界了,雨都快下第二轮了。”
秋杳“……”
被他突如其来的起床气惊得后退一小步,秋杳双手捏紧。她有些茫然,又觉得他这无名火发得实在没道理。
莫名其妙的,她就算出去一整天,许菘蓝都不会说什么,他在这起个什么劲儿。
心底那点因昨日亲密而生的涟漪和悸动瞬间被冲散,秋杳不想理他,安安静静的垂着头,没有吭声。
程斯聿确实有些不开心,在对上她这副安静隐忍,甚至又透出疏离的姿态时,他烦躁的质问卡在喉咙里。
他想,自己今天大概是把脑子扔了,心底竟然喷发出一股疑似委屈的情绪,太阳穴突突乱跳,跟鬼附身似的。
心烦意乱地,程斯聿抬手抓了一把空荡荡的睡衣领口,带着点别扭的试探:“喂,你们出去,没碰到坏人吧,那个变态外教老师有没有偷偷跟踪你们。”
程斯聿这一整天都很无聊,他甚至头脑发散地想,那个变态既然能干出泼水的事儿,万一在秋杳的作业里偷偷安装个微型定位器什么的,也不无可能。
秋杳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她摇摇头,声音平静:“没有,他要是再敢,我就直接报警好了。”
程斯聿确定秋杳没有因为他刚才突然发脾气而不开心,轻咳一声,慢悠悠说:“没事,你不用管了,我已经找到了其他证据,还让我爸秘书联络其他家长联名写了举报信,下周就会递到校董会,到时候……”
就在他喋喋不休时,秋杳忽然朝他走近一步。她微微低头看着坐在床上的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见底。
这个整天满嘴跟她跑火车的家伙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
而且,似乎是经历了昨天的亲昵,他今天对她的态度,变得很不一样。
她想说谢谢,又犹豫了一下,最终,她先伸出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拍了拍他裸露在睡衣外的小臂。
少女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电流。
“好啦,”她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带着安定的力量,“你没事了吧?我回去写作业了,晚上还得浇花呢。”
她可不像这位大少爷一样闲。除了堆积的功课,花园里的小苗等着喝水,因为许菘蓝不在,她还想分担家务,把一周攒下的里外衣物和鞋子都刷洗干净,自己小房间的卫生也要打扫,晚上和外婆还要例行电话……
她有一堆事儿呢。
“糖水记得趁热喝,我妈说你爱喝这个口味的。”
察觉到她真的要转身离开,程斯聿胸中那股无名的烦闷像是被一泓清泉当头浇下。
噗呲——噗呲——
瞬间偃旗息鼓,只余下几缕无形的青烟从他头顶冒出去,消失不见。
矜持傲慢的少爷突然感觉自己现在有些狼狈和可怜,他飞快地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正要抽离的手腕下方一点的手心。
秋杳脚步顿住,低头。
握住她的那只手,骨相极好,指骨修长分明,腕骨细而劲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力量感。
她察觉到,对方握住她的力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轻,像是挽留。
秋杳没说话,也没挣开,而是缓缓转过身。
坐在床上的程斯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像个被遗弃的大型犬搭了个潦草的窝,几缕呆毛倔强地翘着。
他仰着头看她,因为刚睡醒,眼尾还有点倦懒,额发潮湿的黏在一起,喉结上有层汗液,唇比平时还要红,清隽张扬的脸廓被薄光拓得格外精致好看。
手的主人清了清嗓子,薄唇翕动了下,问她:“那你……晚上还上来吗?”
语调疏疏懒懒的,最后一个尾音,像是带着勾子,向上扬起。
……
两人都没松开手,秋杳的唇线微微抿起,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行程安排。
过了好一会儿,她很轻地“嗯”了一声,如若无事地又补了句。
“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