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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玉春台 第75节

作者:须梦玉字数:3276更新时间:2025-07-02 19:54:39
  她知道郡主就是姑姑,能与姑姑在同一天出嫁,况且姑姑嫁的男人还是贺宴舟。
  秦雨铃已经脑补出了许多姑姑与贺宴舟从前的故事,她的心绪实在复杂。
  “母亲,女儿的排场怕是要被狠狠比下去了,母亲再给女儿添几抬嫁妆吧。”
  戚氏这几天正烦闷着,心里揣着事儿,连女儿的婚事都没有好好操持。
  那钱给出去了,家里该当的东西都当完了,可娘家兄弟们还是没能从牢里出来。
  秦雨铃还颇有些不满。
  “女儿好事将近,母亲还老往牢里跑,多晦气呀。”
  她都要出嫁了,才不想管家里这些事儿呢。
  就连已经住到柴房里去的祖母,她也未曾留意。
  江老夫人跟李嬷嬷一起,缩在柴房里过了一个艰苦无比的年。
  戚氏一想到,过年的时候自己的兄弟都是在阴暗的牢里过的,心就疼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女儿。
  “家里现在哪里还有钱给你添嫁妆了。”
  戚家出了事以后,戚氏给贺宴舟的钱打了水漂,又不敢去找贺家要回来。
  只得又从秦雨铃的嫁妆箱子里挪了几样出来。
  秦雨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嫁妆箱子有几个是空的。
  她如今厌烦了家里的情形,只想赶紧嫁到朱家去,到朱家去了以后,皇上自会念着她的。
  二月初六,惊蛰。
  天气回暖,春雷乍动,万物复苏,春日万物开始蓬勃生长。
  晨曦初露,整座府邸便沉浸在一片喜庆的忙碌之中。
  贺府朱红的大门敞开,张灯结彩,大红灯红连着成片的红绸高高挂着,随风欢快的轻摇。
  门扉上新换上的金色兽首门环,在日光下闪耀夺目。
  贺府毕竟是百年老宅,许多设施都已经沉淀出了岁月的痕迹。
  去没想到,今日大门一开,许多物件儿都换上了新的,门前两根柱子都刷上了新漆。
  栖云馆,庭院之中,红毯铺地,两侧鲜花簇拥,花丛间白玉雕琢的仙鹤亭亭玉立,展翅欲飞,寓意着吉祥如意。
  四处高悬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稠幔,巨大的喜字张贴在墙壁正中,一排排红烛摇曳生灰,烛火跳跃。
  秦相宜待在闺房内,刚换好嫁衣,还未开始梳妆。
  千松已经眼泪止不住的掉了。
  “呜呜呜,小姐好美。”
  她身边实在没有女性长辈了,贺夫人便亲自来为她梳妆送嫁。
  “你的名字是我起的,我是你姑姑。”
  梳妆匣匣盖开启,晨曦微光刚好打在上面。
  秦相宜一头如瀑长发披散在肩头。
  贺夫人拿着桃木梳从额头开始,沿着头顶往后,相宜的脑袋圆圆的,发根梳至发梢,每一下都饱含着不舍与关怀。
  想到刚找回来的侄女又要嫁人了,虽说是嫁到自己家,但贺夫人还是有些不舍。
  她一边梳头,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这一梳啊,梳去你的烦恼丝,往后的路都敞亮;这二梳呢,愿你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不离不弃;这三梳,祈愿咱们贺家一直护着你,你也为贺家绵延子嗣,让家族更加昌盛。”
  贺夫人的声音略带哽咽,眼中满是慈爱与期许,手中的梳子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温润的光。
  秦相宜害羞地低下头,她要如何繁衍子嗣,她也期待她的孩子,与宴舟的孩子。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这一生也不能拥有子嗣了。
  可她如今目光灼灼,满心期待。
  将她的头发梳拢,盘成径直的发髻,插上象征身份与祝福的金簪。
  王员外走过来:“郡主,就由小的代替您父亲,为您系上红绸带。”
  秦相宜笑着伸出手腕,柔婉叫了他一声:“王爹。”
  又有喜婆过来给她净面、上妆。
  光可鉴人的铜镜映出女子略显紧张又满含期待的面容。
  秦相宜捏紧了衣摆,这是她第二次出嫁了。
  难免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出嫁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父亲尚在,母亲为她梳妆,而她满含期待要嫁的人,也是她年少时心心念念的。
  如今一切推翻重来,少女仍是十八的芳华,双目含春,心里想着情郎。
  她的肌肤白皙如玉、仿若凝脂,千松手持一支黛色眉笔,全神贯注,一笔一划勾勒,两弯如远山般优美的黛眉,兼具温婉与妩媚。
  秦相宜眉眼溶溶,与千松对视一眼。
  朱红漆盒里,胭脂色泽纯正,用一根细小的竹签挑出些许,先勾勒唇形,再慢慢填满。
  发髻高耸饱满,在一声提醒过后,凤冠被稳稳戴上,珍珠流苏垂落,覆在额上。
  郡主的排场很大,栖云馆外,竟有两排亮银铠甲、威风凛凛的御林军整齐列队,枪上红缨随风飘动,宛如烈烈燃烧的火焰。
  既是护卫,亦是彰显郡主尊贵身份的仪仗。
  栖云馆上方多了一张门顶高悬的烫金匾额,上书“郡主府”三个大字。
  皇上既然封了郡主,仪仗必是要给足的。
  “郡马来了!”
  前院儿传来这一阵呼声,贺宴舟宽肩阔背,头戴乌金冠,一袭红袍加身,器宇轩昂。
  他手持红绸一端,望着由一众亲人、好友,外加皇上派来的宫女和嬷嬷的簇拥而来的新娘。
  红绸的另一端系于新娘之手,牵巾相连,寓意着此生不离不弃,携手同行。
  吉时已到,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出发,高头大马在前,新郎意气风发端坐其上。
  身后跟着十六抬的花轿,轿身雕龙画凤,红幔垂落。在后面,还有皇上另外加过来的二十四排仪仗。
  郡主的座驾一出府,整条街便开始戒严,官兵列在街道两旁。
  街边百姓久未见过这等盛况,纷纷站在警戒线外兴奋张望。
  秦雨铃本要去往朱家的花轿也只能在道路末尾停下,等郡主过了她再过。
  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前面那花轿里坐着的是自己姑姑。
  看着那排场,秦雨铃心想,算了,输给姑姑也不丢人。
  想起今日出门前,母亲可算将祖母放了出来。
  柴房里又阴暗又潮湿,冬日里冷得刺骨。
  秦雨铃要出嫁,秦家来了很多宾客,不好不把老夫人放出来。
  祖母老了许多,多年荣养出的贵气全都消失了,那乡下老太太应该有的佝偻身形、被岁月压弯的脊梁、背上突兀耸起的脊椎骨,全都显现了出来。
  母亲给她扔了一套还算体面的冬衣,祖母就算换上了新衣服,仍是那副乡下老太太的模样。
  秦雨铃走到祖母跟前,用祈求的语气说:“祖母,今天是孙女出嫁的日子,请祖母千万不要说母亲的不是,好叫孙女顺利嫁到朱家去,以后也好扶持弟弟。”
  江老夫人憋了一肚子的苦与气,就这么生生又咽了回去。
  她的头发如同冬日里衰败的枯草,其间还夹杂着不少灰尘与碎屑,秦雨铃给她戴了个帽子,便将那些不体面的都挡住了。
  秦雨铃转身要走,老人的手忽然抓住她的,那只手瘦骨嶙峋,指甲又长又黑,满是污垢。
  “铃儿,你是个懂事的,你叫你母亲别再关我了,不然我就把这件事情闹大。”
  秦雨铃其实一早就知道母亲在虐待祖母,从两个月前开始。
  但她沉浸于与陛下的私会中,再加上自身本就要筹备出嫁事宜,并没有闲心去管祖母或是母亲。
  况且,她心里记得很清楚,她刚出生的时候,并不是家里被人疼爱的孩子,相比起来,姑姑比她得到的爱还要多得多。
  因为姑姑有祖父爱,秦雨铃却没有,因为祖母不喜欢她,祖母不喜欢她,家里便没有人喜欢她。
  母亲迫于祖母的压力,忙着生第二个孩子。
  除了祖母以外,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催母亲生孩子或是生儿子。
  秦雨铃觉得,自己小时候之所以过得不好,都怪祖母。
  祖父忙着爱姑姑,也不爱她,不过秦雨铃不期待祖父的爱,她期待被祖母压着的母亲的爱。
  现在母亲要折磨祖母,秦雨铃决定袖手旁观,她不掺手,因为母亲也有母亲的仇要报。
  秦雨铃握着祖母的手,柔声安抚她道:“祖母,放心吧,母亲今日这不是就将您放出来了,只要铃儿顺利出嫁了,母亲不会再将您关起来了。”
  秦雨铃其实对母亲很不满。
  她们一家子的生活好不容易能好起来了,母亲要做秦家的一家之主便能做,发愁了许久的她们三姐妹的嫁妆也能够筹齐了。
  可母亲转眼就把银子给戚家了,秦雨铃开始厌恶母亲,她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娘家拖累,那她天生对娘家就会产生一种防御,任何人也别想拖累她。
  秦雨铃回过神,前面锣鼓喧天,喜悦班子吹吹打打,姑姑花轿前方的两个宫女往两侧撒着喜糖。
  孩童们纷纷争抢。
  等了许久,郡主的排场才尽数走完,街道恢复如常。
  秦雨铃这边的吹打班子才又吹奏起来,欢欢喜喜往朱家走。
  张灯结彩的贺府,红绸漫天飞舞,喜乐声声震天,一路红妆铺地。
  鞭炮齐鸣,硝烟弥漫。新人跨马鞍、迈火盆,祛邪避灾,迎祥纳福。
  新娘凤冠霞帔,金钗摇曳,红盖头下,是一张娇羞的面容。
  后来,在一阵阵唱喏声中,秦相宜与贺宴舟行三拜之礼。
  额头相抵时,秦相宜滚烫的泪珠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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