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认为道别是某种必需品,因为人与人的命运不再交错是件很平常的事。我经历过无数次离别, 但从来没说过再见。
但有个勉强能算的上朋友的家伙说, “骤然离去之人如果没有留下一个好好的告别,伴随的副作用会和信息素成瘾症一样让人痛不欲生。”
我至今没有彻底解析人类的心理,也许他说的对,于是我采取了这个建议, 写了一封信给你。
你曾经问过我是不是陆知斐, 我能告诉你的是,我的确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无足轻重的废物。
不过,我的名字也叫陆知斐。
关于这个名字, 小时候保育生态舱给出的解释是,“材高知深, 文采斐然。”
不是a001或者其他, 我很喜欢。
虽然我并没有按这个名字的寓意活下去。数不清的时间里, 我似乎都在写下一道又一道关于死亡的敕令,和文采斐然没有半分联系。
我出生成长的世界和你截然不同, 独自度过的时光更是你的千百倍。我见过整座星球的坍塌,人类声嘶力竭的死亡, 明白一颗星消亡时留下的余光可以在银河中停留亿万年。
我抬头看向落在身边的光束, 也同样在看向很多年前的自己。
曾经的我无法预测命运的安排,不明白数千年后回头的那一刻心里的感受。
但如果时间能够回档,我会在一开始就打碎那个困住我培养皿,即使马上面临的是死亡。
死亡对我来说是幸运,而重来一次,对你来说也是幸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猜到了你的秘密, 但也算作弊。
因为在我拿到的故事里,你的成长轨迹和现在截然相反。忍受痛苦置之死地而后生什么的,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痛苦无法被度量,就像很多人以为我永远理性,不会有痛苦的情感,于是肆无忌惮的妄图操控我的人生。
当然他们最后都死了,所以你变成这样我并不感到奇怪。让自己痛苦的存在,就应该抹杀掉。
但我也是让你痛苦的存在中的一种吧,因为我见过你哭?
你杀死那个alpha引我入局的那个晚上,哭着吻了我。
我并不明白你当时的想法,你明明想杀了我,为什么又要吻我?我只能感觉到血液顺着你的伤口缓缓从我手上流淌过,再一次滴落在地板上。
但是后来我好像明白了。巫欲然,原来你那时是在需要我的拥抱,就像后来你无数次撞进我怀里一样。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觉得你麻烦又棘手,别扭又贪婪,胆怯懦弱的伪装里还夹杂着放手一搏的勇气。
我把你当个需要处理的麻烦,同时寄希望你说不定能杀死我。听说你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可是世界其实并没有偏爱你。
你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自己人生的悲剧,被困在孤单绝望的诅咒里,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
我知道这很辛苦。
所以你想抓住点什么,比如我的信息素。
但依赖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没办法获得真正的自由,就像你再一次困在了我为你定下的牢笼里,成为了不愿解开镣铐的囚徒。
虽然我觉得你在我面前这样也还不错,但是还是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
有关解决信息素成瘾的报告你应该很快就会看到,最简单的方法是通过替代疗法脱敏然后逐渐戒断。这可能需要你强迫接受其他alpha的信息素,强制腺体戒除对我信息素的依赖。
……不过大概有点疼。而且接触别的alpha会令人有点不放心,你可以考虑一下。
温和的方式是动机增强疗法,简单来说是通过增强患者的内在动机来改变他们的依赖行为。
巫欲然,复仇是能获得短暂快感的方式。无数人死在我手下,我也因此陷入了永恒黑暗的虚空。
但短暂的快感过后你什么都不会剩下,如果复仇成为你的执念,那么它拔除那一刻也算抽筋剥骨。
所以,去做些别的事情也不错。
你念念不忘的街角展出的模型,看到传单于是殷殷切切想学的蛋糕,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扭扭捏捏藏在手心的,以为我不知道的小纸条。
把它们都扩展的再详细一点吧,把那些没发现的伏笔和隐喻变成生活里短暂又真切的注脚,然后学会照顾好自己,过好来之不易的第二次人生。
生物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我的离开对你来说也许是崭新的开篇,所以不必难过。
其实我知道那个朋友没把话说完整,如果不是重要之人的道别,对人其实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觉得我对你来说很重要……也许是这样吧。
但我会写下这封信,是因为你对我来说也有点不一样。
无法用具体的文字来描述,但我偶尔会观察你,并且记住。
漫长的时光里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忽略。
我尽量让自己变得不擅长记忆,但我也不擅长遗忘。
你确实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至少在写下这封信,迈入那个我最终要面临的结局的时候,我仍然记得你。
不过现在,你可以忘记我了,巫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