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瑕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我之后还可以找你吗，我绝对不会让别人发现。”
  色字头上两把刀，宁囡答应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尤其喜欢楚寒松纯天然的帅脸，这也是她次次被蛊惑的原因——女孩整张脸埋入枕头，棉花吸收尖叫的声调。
  啊啊啊啊啊啊——自己怎么就做了啊，太没出息了!太没出息了——!啊——!关键楚寒松下次还要找她，她没办法做到云淡风轻，当没事人似的继续做炮友。
  她起身，一张落魄苦恼的模样，陷在床中暴躁地揉头，本来丝滑的长发变成爆炸头。
  罪魁祸首就是照片，宁囡拿起照片想要撕掉，犹犹豫豫又放下，藏在更隐秘的地方，然后起床刷牙上班。
  时隔一天，楚楷泽有心灵感应似的也上门做客，只见他微微仰头嗅了嗅，环顾四周沉默不语。
  宁囡心虚，不敢直视楚楷泽略带审视的目光，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至少初一到十四能躲过，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去楚觅娴那里每次都会被抓到，但楚楷泽这里不会。
  “我给你带了点零食，下次想要吃什么告诉我。”
  “我可以先住你家吗？如果不打扰的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宁囡:“啊，不用不用，我最近减肥。”错，是最近在省钱。
  楚楷泽放下零食袋子，喜笑颜开:“不忙，你随时可以过来。”
  两人简直一拍即合，宁囡也破天荒恳求楚楷泽开后门能不能再给自己放一次年假，因为楚寒松绝对会去公司堵门的啊!
  但是男人破天荒拒绝了:“囡囡，你的年假已经放完了。”
  该死的!怎么可以这样啊啊啊啊!现在宁囡恨不得揪起眼前人的领子索要假期，要不然以死相逼。
  以死相逼呐——!
  男人无奈又宠溺，按住宁囡紧凑的眉头:“你是想换个地方上班吧。”
  宁囡使劲点头，抓着衬衫衣袖差点泪流满面。
  楚楷泽抬手别过宁囡耳边的碎发，指关节蹭过肌肤:“我答应你，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本以为就像以前，粗暴地带薪休假，但是没想到消息通知她被临时调到总部去了，总部哪呢，总部的头部去了。
  办公室内，宁囡沉重地看向楚楷泽:“所以我，现在，是你化妆造型团队的一员了。”
  “放心，我的团队水平不错，她们人也很好。Jessica会带你去认识她们。”话落，一位女士敲门进来，彬彬有礼戴着无框眼镜，脖子挂着斑点丝巾，无袖贴身衬衣和西装阔腿裤。
  “你好，我叫Jessica，这位是Rose、Mary和Anna。”
  很好，现在向她迎面而的是九头身四大美人，是权威时尚《Chaneo》封面女王御用化妆师。
  Rose打扮艳丽偏好粉红，也就是赵乔雅封面的杂志，Mary一头漂亮的金发，衣领袖口扣到最上面一颗，Anna则染了一头大胆的孔雀蓝，绿色眼影闪光一个不落。
  完全是群像剧的世上大女主们职业篇。
  ……而自己是刚进村的土鳖，临时自己取名Lucy。
  Rose打破僵局，主动走过来笑颜相迎:“很高兴认识你，久闻大名，你就是那位把孙傻子挤下去的那位新人吧。”
  宁囡惶恐握手，不敢多嘴。
  久闻大名，谁担得起久闻大名四个字啊？!
  Mary放下手中的工具，拍开Rose的手拉开两人距离:“你吓着人家了，抱歉。她想说的是孙萨，我想你应该记得这位老师。”
  “对了怎么后面没有听见你的消息了。”
  “这个，其实我，当时是意外，可能发挥比较好，但那会儿只是刚入职误打误撞，我，后面就一直正常工作。”
  “哦，对，linkai工作室吧，那真是大材小用了。”
  Mary和Rose你一眼我一句吹捧着宁囡，后者却越发不自信，Jessica看不下去:“你们两个消停点。”
  一旁沉默不语的Anna终于说话，上下打量宁囡:“是啊，人家是楚总安排进来的，你们别得罪人家，短期可能变常驻。”
  大部分人听到这话至少恼羞成怒、反驳，但宁囡觉得对方说得是事实，她的确是走后门进来的，同时因为Anna的引言怪气反而让她松口气，无厘头的好意总比明确的恶意更惊悚。
  “是的，我和楚总关系不错，但我来这并不是想要走捷径，我志不在此，我并不热爱化妆时尚。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回工作室。”
  “哇哦。”Anna鄙夷的目光更加赤裸，但却不再排斥宁囡，踩着高跟鞋凑近，“希望如此，毕竟楚总只负担得起我们一个月的费用。”
  宁囡瞠目结舌:“一个月?!”
  一个月的工作安排不是围着楚楷泽团团转，为了采访护肤化妆，而是正经去参加国际艺术设计、展览，去学习去交流，在节目中展示自己扎实的基础功和一些小技巧，偶尔接单巨星名流的妆造，但更多是接触各种各样的团队，工作不再需要提着化妆包到处飞来飞去，给人拍拍粉扑，这些是别人做的。
  如何设计妆容和沟通占据大多数时间，服务对象几乎看不见皮肤糟糕的人，不需要询问对方肤质和要求，模特是被挑选的，五官比例还是形状千奇百怪，一切都为了体现她们的设计理念，大胆的创新的，眼影盘极少用的颜色几乎空盘。
  “哇哦，这盘不错。”
  只需要Anna一句不经意的赞赏，或者试妆颜色，一盒千金难求的的眼影盘就可以到手，当然不知如此。
  Jessica和Mary更加克制，在四人中却是最不好交流的。
  “用橘红色，你疯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带色盲眼镜让你开开眼，我平板上吸色给你看看是那个区域。”
  当你试图说服，两人反而甩手不干，而后者会稍稍温柔些——“橘红和深棕不适合这个主题，抱歉，只能是柠檬黄。”
  Rose是享乐主义，她不会反驳对方的意见，但会扭曲，欣赏镜中模特不堪入目的妆造，最后得出一句:“早知道就听我的了不就好了。”
  四人在场地如鱼得水，随便落下的水杯也有人说接住，宁囡则成了幽灵，就像是死者参加自己的葬礼，很新奇。
  要拍一张照片竟然要这么多人，布置场地接线接地，联系人员到达时间等等，摄影棚反而人少，不像她之前总有人指手画脚，说这里需要补妆那里头发翘起来了。
  这里安静又忙碌，大多数是摄影师一个动作，模特自动进入状态，审片时摄影师指着照片里的人说。
  “擦掉怎么样？。”
  妆造是Jessica设计的。
  这里的所有人都有话语权，对方听不听就是另一回事了，宁囡歪着头偷瞄了急眼，是遮瑕没做到位，不知道为什么选了个脸上有胎记的人，这种蓝青色胎记不好遮，但是她很擅长，或许她可以帮帮忙补妆一下。
  但Jessica只是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便同意了。
  模特擦去后，脸上胎记显现，比她当初脸上伤疤还要骇人，可没人觉得奇怪，而Jessica也没有重新设计，助理也没有去补妆。
  一切都朝向相反的事态发展，摄像师举起相机淡定自若拍了起来，然后拍摄结束了。
  这期主题是痕迹。
  从小到老特别关注岁月留下的痕迹，通过妆容适当放大年老的皱纹肌理和年轻的原生态，以及一颗痣、小时墨水扎紧手心、青春痘、剖腹产的疤痕、烧伤后脱皮的红肉，这些可以通过化妆化出来。
  胎记不是，它就长在模特脸上，寄生宿主存活到现在，然后在众人瞩目下脱去底妆和遮瑕，暴露在镜头里。
  回到车上，Rose调侃:“怎么样，是不是跟你想的化妆完全不一样。”
  Anna后排翻了个白眼。
  宁囡没有说话，四人聊着天便聊回酒店。
  只是半个月，她躺在床上，只是思索了两分钟，她打给楚楷泽:“我不想当化妆师了。”
  对面人并不惊讶，也不询问原因:“好，我明天来接你。”
  她深呼一口气:“你觉得……我去学拍照怎么样？”
  “可以，如果你需要经济上的支持我愿意帮助你。”
  宁囡站在洗手台前，卸妆棉一片一片涂抹，暴露真实的皮肤底色，暗沉的痘印，眼尾的雀斑。
  “谢谢你，但是如果你想投资我真的没有必要，我不是天赋异禀的人更不是事业女性……我也不漂亮。”说完宁囡挂掉了电话。
  因为漂亮的人只需要大放异彩，藏匿不是主旋律。
  当被凝视审判的人长了一对眼睛，她首先学会的是好好观察自己，好好看看藏起来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