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王桂兰自顾自地往前走,再回头时,身后早已没了二班那三个女知青的身影。
她像只没头苍蝇在街巷里乱窜,不知怎的就拐进了一条阴暗的窄巷子。
巷子两侧是斑驳的土坯墙,墙根堆着冻硬的煤渣和脏污的冰雪,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寒气。风从巷口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碎纸,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哭。
只见两个年轻人缩在墙根下,其中一个裹着件臃肿的黑棉袄,围巾拉得老高,蒙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另一个穿得单薄,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拉链没拉严实,露出里面几本书的脊背——没有封面,纸页泛黄发脆,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这几本……真是好不容易才弄来的,”黑棉袄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警惕,“都是以前的旧货,你确定真要?”
“少废话,”单薄青年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塞过去,“上次说好的价。”
“藏严实点!让人抓着,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黑棉袄掂了掂手里的钱票,起身准备离开,一抬头却骇然发现巷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吓得他一个趔趄,待看清是个年轻姑娘,才松了口气,随即恼羞成怒。
“你他娘的杵那儿干啥呢!哎呦喂,吓死老子了!”黑棉袄破口大骂。
王桂兰不知哪来的勇气,许是刚才在饭馆吃了哑巴亏,心里憋着团火,竟半点不怵。
“你们在交易‘资封修’的毒草吧?被发现可要脱层皮的!”
黑棉袄和抱布包的青年对视一眼,眼露凶光,脚底下悄悄挪了挪,做好随时撒腿就跑的架势。
“给我一本,今天的事我就当没看见。”王桂兰理所当然地伸出手,“不然,我现在就喊人。要是惊动革委会,那后果……”她故意拖长尾音,眼里闪着算计的光。
两人自然明白她未尽之言里的威胁。单薄青年啐了口唾沫,低声骂了句“晦气”,飞快从布包抽出最薄的一本,甩至她脚边。
王桂兰捡起书,飞快翻开。瞥见里面的内容时,她呼吸猛地一滞,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她慌张地瞥了四下一眼,颤抖着将书塞进棉袄最里层。
再抬眼时,巷子里空荡荡的,那两个交易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桂兰带着后怕出了巷子,正好与二班的几位女知青碰头。她们立即凑上来:
“桂兰,你上哪去了?”
“咋了?脸色那么白?”
“没事,”王桂兰摆摆手,强作镇定,声音还有些发虚,“就是……走累了。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得赶紧到马车那集合。”
几人走到照相馆附近时,正好碰见李良宵一行人有说有笑地从里面出来。老师傅还热情地送到门口,嘴里念叨着:“放心吧,洗好了让伙计给你们捎到营地去。”
王桂兰一眼就看到他们间那融洽氛围,再想到自己刚才的担惊受怕,一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她几步冲上前,劈头盖脸地质问:“你们照相了?是不是?!”
王许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觉得她纯属没事找事:“废话!不然跑相馆来吃饭啊?您请?”
这时,老师傅乐呵呵地帮腔:“是啊,几位兵团的小战友,情深义重,过些天就要各奔前程啦,这不就照相,互相留个想念嘛。”
“留个想念?”王桂兰的声量陡然拔高,像抓住了什么错处,“好啊!你们拍照,你们互相留念,那我呢?!我也是伐木小队的一员!”
她将矛头直指李良宵,像找到了泄洪口:“是不是因为我跟她李明月不对付,你们才故意不捎上我的?你们怎么能这样啊!”
“赵班长!”她转而看向赵延锋,声音带着哭腔,眼眶红红地试图博取同情,“我也要照相,我要跟你照一张合照!”
赵延锋面露难色,眉头皱得像是吞了只苍蝇。
“赵班长!你倒是说句话呀,赵班长!”王许还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故意拱火。
老师傅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这几个人之间关系紧张,立即笑呵呵地打圆场,也是不想惹麻烦:“哎哟,这位女同志消消气。真不凑巧,照相机底子用完了。您改天来,老头子给您好好照几张,保准比他们的都精神!”
赵延锋暗中踩了王许一脚,又瞥了眼天色,声音沉冷:“时间不早了,雪路难行,得尽早赶回去。再耽搁,天黑了林子里不安全,说不定真会遇上出来觅食的熊瞎子或者狼群。”
“熊瞎子?狼?!”二班那几个女知青一听,脸都吓白了。她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围上来劝王桂兰:
“桂兰姐,算了算了,老师傅都说没底片了。”
“就是,天快黑了,太危险了!”
“改天吧,改天我们陪你一起来照!”
“是啊,别耽误大家回去了……”
王桂兰哪里是执着于照相?她不过是借题发挥,想缓解心里那股子因禁书而起的惊骇罢了。
那书果真是“毒草”,可越毒越好。
她看着李良宵转身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阴狠的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赵延锋正要挥动马鞭,准备赶回营地时,街道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和呵斥声:
“走!老实点!”
“低头!不许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