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也在担心。
心灵操控,是我最不想再次面对的魔法,而这一次,我得正面迎战。
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乔纳。他正独自站在饮料区,手握着那杯已经快没了的果汁,神情沉静。自从刚刚制止我冲上擂台后,他就一句话都没说。
那不是他会有的样子。
他的沉默像是一种压抑的张力,连那双我最熟悉的眼睛此刻也让我看不透。可当他对上我的目光时,却又勾起一个熟悉得令人心头一颤的微笑,那种总让我不自觉放松警惕的笑容。
但下一瞬,他便低下头,神色复杂地陷入沉思。
我摇了摇头,把他从脑中抛开。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现在让我们欢迎阿兰娜?德依和詹姆斯?崔斯进行我们的最后一场竞法!」
在休息片刻后,我和詹姆斯上了擂台。
詹姆斯已经站在擂台中央,手腕转动,头微歪,一副懒洋洋却又藏着狩猎者警觉的姿态。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像是在等我露出破绽。
我知道他的武器不是那把大刀,而是他的眼睛。他的心灵操控。
拉斐尔曾教过我这类魔法的破解方式:潜入施术者的心智深处,抓住他最软弱的核心,用那个「痛点」击溃他的注意力。
但那就像双刃剑,一旦对上对方的眼,就有可能被反制。所以只能赌他一瞬的松懈。
红光一闪,比赛开始。
我手一抬,变出长剑,但没有立刻进攻,而是缓缓闭上眼,让听觉取代视觉。耳边是詹姆斯鞋底轻踏魔法擂台的声音,他正在靠近。
脚步一快,我猛然挥剑,剑身撞上什么,手臂被震得一麻,来不及多想,我迅速偏头闪开从上方劈来的大刀。
睁眼一看,是一把与麦克极为相似的重型武器。
我轻轻勾唇,真巧。
但我的轻敌只维持了半秒。
当我再次抬眼时,詹姆斯忽然猛地对上我的视线。那双眼如深井般黑,冰冷又锐利,像是在瞬间抓住我灵魂的一角猛然往下拉。
不好。
我心头一震,正是心灵操控发动的前奏。那熟悉的异物感像蛇般钻入脑中,冷、硬、带着重量。就像当初那群叁年级女生对我做的事,身体逐渐不听使唤。
我强迫自己冷静,死死对上他的双眼,然后,往里「潜」了进去。
意外地,他的防线并不坚固,甚至称得上薄弱。看来他不知道,心灵操控也能被逆用。
我脑中一阵震荡,记忆碎片与情绪洪流扑面而来,像是被卷入另一人的人生。我在他记忆里翻找、游移,每一片段都是一段残酷的回忆:压力、嫉妒、愤怒、渴望。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慢慢垂下,剑尖落地,詹姆斯的魔法仍在发力。
我几乎快撑不住了,但终于,我找到那个关键点:
一个画面闪过。
他背着女友莱拉,与另一名女生亲吻的记忆。他眼中的惊慌与愧疚强烈得几乎渗出记忆层面。
很好。
我抓住这段记忆,强行将它「放大」,在他内心中一遍遍重播那个瞬间。羞愧、恐惧、失控感交织而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大刀逐渐下垂。
还不是幸好这种魔法窥视到的记忆只有当下会记得,肯定会很有趣。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试图反击,猛地在我脑中投下一段画面。
我在众人面前被揭穿「第一营地出身」的秘密,被指责为叛徒、怪胎、吸血鬼的走狗。
我咬牙承受下来,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退。
我反手拉住他意识深处的轴心,施压、加力、锁定,直到他的手无力地摘下自己的蝴蝶结,面无表情地交到我手上。
「阿兰娜·德依——胜出!」
帕里西比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们的连结瞬间断开,我也跟着一膝跪地,浑身发冷,脑袋像被灌了铅。视线模糊间,是克莉丝冲上擂台扶住我,把我从即将昏厥的边缘拉回来。
我靠在她身上,整个人像是被掏空。
下一秒,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扶住我另一侧,我偏头,乔纳正站在我旁边,眼神里终于有了情绪波动。
「你还好吧?」他低声问。
我眼神慢慢聚焦,对上他那双带着担忧的眼睛,虚弱地笑了一下:「还行……应该等等就好……谢谢你。」
我原本想问他,为什么对这场比赛表现得这么冷淡。
就算我赢了,他也没像克莉丝那样第一时间拥抱我、为我欢呼,也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兴奋地为我尖叫喝采。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沉默地扶住我。
我吞下那些问题,现在说不出口。
也许……有些答案,不是现在该问的。
「德依小姐,请上台领取项链。」
帕里西比校长微笑着对我伸出手,语气中带着骄傲与期许。
我缓缓点头,深吸一口气,忍着脑中仍未平息的晕眩,勉强撑起身。脚步踏上擂台的那一刻,场下的掌声如海浪一般汹涌而来,众人的欢呼声此起彼落,响彻整个礼堂。
我伸手接过校长递来的那条项链。
那是一条精致的银色链条,吊坠由四个元素组成:一弯细致的新月、一颗闪耀的太阳、一滴透明纯净的水珠,以及一团形如火焰的红宝石。
象征着我们吸血鬼族群魔法的本源:月、水、火、光,四系融合,缺一不可。
我将它小心挂上脖子,炼坠贴在胸口,一瞬间像是与身体产生了微妙共鸣,魔力流动的脉络清晰可感。
我举起吊坠示意,全场响起雷动般的掌声与欢呼。
「恭喜德依小姐!」帕里西比大声宣布,「这次前往第一营地的时间一样定为圣诞节!而现在让我们一起,尽情狂欢吧!」
礼堂内魔法灯火瞬间转为五彩斑斓,空中飘起轻盈的幻影丝带与泡泡,音乐响起,气氛如同一场魔幻嘉年华。
有人开始跳舞,有人举杯欢笑,有人甚至踩上桌子放声大唱。
我被克莉丝拉进舞池,我们跳了好几支快节奏的舞,最后累得笑倒在墙角。克莉丝气喘吁吁地靠着我,额上冒着汗珠,手里多了一杯颜色奇异的液体。
「兰妮,你喝喝看嘛……」她把杯子递过来,笑得眼睛弯弯的。
我歪着头瞇眼看了看:「这是什么?颜色看起来怪怪的欸。」
克莉丝压低声音说:「这是以前人类最爱的饮料……叫『酒』,你没喝过吧?」
我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下:「酒不是要二十岁才能喝吗?」
这时,一道熟悉的笑声插进我们之间。乔纳走过来,手插在口袋,一副事不关己的闲散模样:「兰妮,那是以前的规定了。现在嘛……什么时候喝都行。」
他朝我伸手做了个「喝吧」的手势,嘴角弯出那抹我最熟悉、也是最容易让我动摇的笑容。
这倒是近期来我们最自然的互动了,像是一般的兄妹一样。
我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接过杯子:「好吧,最好真的很好喝。」
我试探地抿了一口,下一秒便愣住。微甜微苦,喉咙烧灼后回甘,酒味温润得让人意外地舒服。
「哇……这东西怎么会这么好喝?」我惊讶地看着手中杯子,「第一营地都没有这种东西,太可惜了。」
克莉丝得意地哼了一声:「我就说吧~再来一杯?」
我笑着点头,转头看向乔纳,眼角还带着余韵:「怎样?你不喝吗?」
他摇摇头,语气带着淡淡挑逗:「我喝过了。你喝吧,等一下你就知道它的『美好』在哪里了。」
我挑眉,笑着举杯,对上他的眼神。
那双眼像是夜色里藏着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发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