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岂料上个厕所回来，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趔趄，手机差点儿掉在地上。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韩卓一个箭步上去，隔开老婆和父母的距离。
  -
  两只茶杯冒着烟气，是被挡在他身后的姜眠，不声不响去厨房里端来的。
  “谢谢。”林婉微微点头，态度礼貌而疏离。
  但韩卓不管那么多，伸长胳膊，拉姜眠到自己旁边坐下。
  那维护的态度，让林婉皱眉不已。
  一时静默，两道目光都投注在姜眠身上，只有审视，不含善意。
  韩卓率先坐不住，安抚式的拍了拍女人挺直到僵硬的后背，对她耳语——
  “你进卧室，我来处理。”
  姜眠看着他的眼睛，无甚反应。
  “乖。”他又摸摸她的后脑勺，态度亲昵。
  于是姜眠缓缓起身。
  但刚走没两步，一道苍劲而威严的声音突兀响起——
  “站住。”
  是命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韩卓差不多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
  “有什么事冲我来，别欺负我老婆···”
  “韩卓！”
  林婉严厉的一喊，盖过了‘老婆’二字，但姜眠仍旧听见了。
  “你进去···”韩卓挪步到她身后，和她脊背相贴。
  一张脸却始终对着韩安雄和林婉，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碰了碰她的小拇指，稍远看去，很像是在拉钩。
  韩安雄呼吸急促，面带怒气。
  当姜眠关上卧房门的刹那，激烈的争吵爆发。
  -
  “韩卓，你想都别想！”韩安雄指着那扇门，手臂连带着嘴唇都在发抖。
  “爸，”韩卓皱眉，语气无奈：“认清现实，已经是了···”
  茶杯飞了出去，恰好定在韩卓脚边。
  “老韩！”林婉赶紧替他顺气，愤怒哭诉：“韩卓！你要气死你爸爸！”
  “·····”
  韩卓一脸疲惫，站坐不安。
  “哪点拿得出手？你说！”声音提高八度：“哪点拿得出手！”
  韩卓‘嘶’了一声，看一眼房门，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漂亮，孝顺，人见人爱···”
  “韩卓！”林婉大喊，几近破音。
  “别想进我们韩家的门！做梦都不可能！”韩安雄面容扭曲，声音震怒。
  “·····”
  “韩卓，你好不懂事！”林婉流下一滴眼泪，一字一句，恳切泣诉：“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商量！”
  “商量了会同意？”他动了动嘴唇，没有真的说出口。
  “说话！”韩安雄瞋目切齿。
  “我说，商量了你们不会同意。”
  “瞎说！”林婉立刻接口，然后语重心长：“你跟芸霏我们怎么不同意了···”
  韩卓摇了摇头，唇边是自嘲般的苦笑。
  “你什么态度？！”韩安雄伸手去够另一只茶杯，但被林婉按住。
  “你跟牲畜没两样！”韩安雄怒火中烧的看着韩卓，猛拍沙发：“温家那姑娘被你害得吞药自杀，大半夜送医院抢救！你他妈屁都不放一个！”
  “我听说了···”韩卓皱眉扶额的辩解：“但她是绝食，不是···”
  “韩卓！你还在你爸爸面前放肆！”
  “·····”
  韩卓摊手，干脆一屁股坐进沙发。
  沉默片刻，林婉吩咐：“韩卓，你过来。”
  “？”
  “快过来！”看一眼仍是怒气冲天的韩安雄，劝慰道：“老韩，别气坏了身体，我们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解决的。”
  然后又对韩卓招手：“儿子，听话！快过来！”
  韩卓叹口气，一脸无奈的走过去。
  但林婉看不惯一个大男人杵她面前，于是再示意他蹲下。
  韩卓没脾气，照做了。
  “儿子，我和你爸爸就只你一个儿子！”林婉语重心长，柔声说道：“你好不容易帮你爸爸重新当上家主，自己手里又把控着最关键的家族产业，凭你现在的社会地位···”
  韩卓扯了扯唇角，但林婉只当没看到，仍是盯着他的眼睛，低声温语——
  “妈了解你，你从小就喜欢收集贵重的、好看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妈是过来人，理解你作为一个成年男人的需求···”见韩卓已经不耐烦，她死死将他肩膀按住，加快语速：“你爸和你妈都没那么过分，叫你娶芸霏就必须守着她过一辈子！”
  看一眼卧室方向，再次压低声音：“这房子是你俩的爱巢，我们没意见！朴园那栋别墅，才是你真正的婚房···”
  “妈！”韩卓气不打一处来：“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人话！你听不惯？”林婉簌簌落泪，狠狠瞪他。
  “·····”
  韩卓的眼神带着强烈的不满与反叛色彩。眼看韩安雄一巴掌就要打过来，林婉一抹面颊，率先出手——
  “老娘怎会生出你这么个老实儿子！”
  韩卓的太阳穴被戳了一下，使得他偏过头去，并且迟迟不愿回转过来。
  “儿子！”林婉不得已，捧了他的脸庞，道：“你面前是康庄大道，不是死路一条！”
  “·····”
  林婉见他的表情有一丝松动的意思，遂欢喜道：“儿子，你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妈，我已婚，难道您忘了？”
  “傻子，你可以离呀！除夕当晚，妈就劝你离呀！”
  韩卓的眸光闪灼不定，似乎也有堕泪的态势。他艰涩开口，嗓音嘶哑——
  “离了她还跟我？”
  “儿子！你好傻！是你说了算！不是她说了算哪！”
  “·····”
  她再接再厉，半哄半劝道：“她想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金钱，名声，地位···样样你都满足的了！”
  “你可以送房送车···或者砸钱，让她大红大紫···再或者，你干脆开张支票给她···儿子，你懂不懂，绳子在你手里，在她身上！”
  话音落下，韩卓骤然闭上眼睛。
  呼吸发颤。
  半晌，他睁开，眼底是前所未有的理智和清醒——
  “妈， 你搞错了。”
  林婉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你搞错了，绳子在她手里，在我身上···”
  话音未落，一个挟着劲风的巴掌抡了过来，声音洪亮。
  不只嘴角破溃，连牙齿也晃动出血。
  “事业事业不听，婚姻···婚姻你也不听···”
  “正因为不听，我才有今天。”
  又一个巴掌打下来，是林婉，她已流泪满面。
  “你别姓韩了···我不允许你姓韩！”韩安雄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似乎一瞬间便苍老了十岁不止。
  “从今往后，你无父无母！我断子绝孙！”
  一把拉起林婉，声色俱厉的对她说道：“你不同意，我们就离婚！”
  林婉发现他眼歪口斜，吓得魂不附体。
  “畜生！我这辈子不想再见你这张脸！”
  “胆敢踏进我家一步，你必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落下，他一把搡开林婉，摇摇晃晃的走路。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林婉才回过神来，她放声大哭，捶向韩卓胸口——
  “你···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言讫，她头也不回的追了出去。
  留下那道背影，无法确定是否有眼泪滑落。
  在站立不稳的时候，他转身，却发现另一道粉色的身影就杵在卧室门前，和他遥遥相对。
  不知道她听见多少，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
  没功夫理会，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韩安雄身上。
  操起手机，抓了车钥匙，立刻走出去，甚至没意识到，身上还穿着条纹睡衣。
  门‘砰’的一声关闭，姜眠双腿瘫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
  傍晚时分，韩卓便回来了。
  他肿胀着半张脸，唇角的伤口十分明显。
  姜眠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及时送医，问题不大。”他一边喝水，一边嘶嘶吸气。
  水喝完了，姜眠依然站在原地。
  韩卓拧眉看向她：“有事儿？”
  “·····”
  “没事儿早点休息。”
  他迈步从她身旁走过。
  拉开主卧门，他停顿片刻。
  “晚餐你自己吃，不用叫我。”
  门关上的时候，韩卓阖上眼帘，指节按动着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