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韩卓从墙上跳下来，差点儿没闪了腰。
  “张妈，手机给我。”他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伸手进墙洞。
  “你爸非宰了你不可。”张妈递上手机，同时气呼呼的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哎，今儿个元宵，你还敢跑？不说尽快带你媳妇儿回来认错，没出年呢你就···”
  “认错？认什么错？！”韩卓脸色不耐的打断唠叨，语气生硬道：“对待亲儿子就跟暴君没两样，还指望人一没血缘的女孩儿能有好果子吃？”
  “你哎···”张妈忍不住伸手出墙洞来打他：“儿子结婚，不经过做老子的同意，天底下哪儿有这档子事？好歹我们这样的家风，就是一般人家，也不会像你这样无法无天！”
  “我的婚姻，我说了算。”撂下这话，韩卓略一挥手，便转身扬长而去。
  任张妈在墙内捏着嗓子唤他，也不曾回头。
  “等他同意，我他妈半截身子入土，打一辈子光棍。”他一面走，一面嘀嘀咕咕，自言自语。
  初春的傍晚，阳光浅淡，一路走来，不见人影。
  什么破地方，没车寸步难行。
  他整整被关了大半个月，人逃出来，车逃不出来，仿佛老聃出关，青牛却被困在城内的处境。
  一众朋友、下属还道他是在新婚蜜月，纷纷送上祝福，真他妈丢人现眼哪！
  脚下不意踩中一颗碎石，差点儿摔一跤，韩卓忍无可忍，气急败坏的拿出手机，给姜眠拨了过去。
  一条讯息没有，社交平台也跟冰封了一样，不说官宣，正规新闻、八卦内幕皆是死气沉沉···这女人，韩卓咬牙切齿。
  在拨出的刹那，他突然想，为什么不打给沉易洲。
  不行！立刻被他否定，那家伙两天不去上班，也是个需要人哄的主！
  更何况那人的手机，怕是已经跟他本人一起沉入江底了，否则怎么连韩安雄都打不通？···不知道叶舒有没有捞尸成功，人工呼吸还有救没有···
  都是傻X！韩卓大骂，被听筒里恒长的嘟嘟声折磨得暴跳如雷。
  快要忙音的时候，对方才终于接听。
  “你他···”
  刚踩中的石头好像跑进了嘴里，堵得他差点儿气绝身亡。
  “什么？”娇媚的女声响起，好似一勺蜂蜜，将石头冲咽下去。
  “没什么···”韩卓不觉微笑，一肚子火气，半个月监禁仿佛烟消云散，或者未曾发生。
  “来接我。”他清了下嗓子，语气懒懒：“没车，我回不去。”
  “·····”
  “不来？”他像是生气，但根本没有生气，张妈那句‘媳妇儿’正巧不巧撞进他脑子里。
  “不来我就死外边了。”他轻飘飘的加一句，不提防唇角带笑。
  “···你在哪儿？”那边似乎做了个深呼吸。
  “我父···”
  ‘母’字被他生生一剪，遥望路牌，语气淡淡道：“嘉会路，化石博物馆，知道不？”
  对方“嗯”了一声，并无下文。
  “到底来不来？”他笑，声调上扬，好似调情。
  “我在拍摄。”她说。
  韩卓眉头微蹙：“那你···”
  “我让助理过来。”
  末字脱口，通话挂断。
  “等等，姜···”
  韩卓气不打一处来，这挂人电话的臭毛病，他真想把她给···
  给怎样呢？站在路旁，想象片刻，他蓦地笑出声来。
  那模样，简直跟个神经病没差。
  -
  小助理接上韩卓之后，就被劈头盖脸的问了一连串“姜眠”。
  “她最近有没有回家？”
  “有、有的···姜眠老师每天回家。”
  “回的哪儿？”
  “视界聚焦。”
  “咳···是吗？”韩卓心脏狂跳，嘴角上扬，语音带笑。
  “真他妈该早点跳···”他自言自语，低低说道。
  小助理惊异的看他一眼，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擂鼓。
  但韩卓不甚在意，仍问：“今晚呢？她回来不？”
  “回、回的。”小助理狂点头。
  “噢···好。”他笑，桃花眼褶形完美，微微发红。“你们···几点···”
  不禁走神，差点追尾，一个急刹，技术欠佳。
  “对、对不起！···”急的面红耳赤。
  “没事儿。”他摆摆手，仍是笑。停顿半秒，再问：“你们几点收工？”
  小助理被击中了心脏，默默感叹人够帅！脾气够好！当红男星溜一圈，竟没一个比得上。
  “？”
  “噢、噢···杂志拍摄，不会太晚。”
  “没个大致时间？”他挑眉。
  “七、八点吧。”小助理直视前方，再不敢一丝转头。
  “谢谢。”他说，语气诚恳之至。
  下车的时候他嘱咐：“麻烦转告姜老师，我等她···回家吃饭。”
  -
  然而韩卓在家转了一圈，却气得头发上竖，眼中喷火。
  那个女人竟然···睡的是客房！
  一应私人物品，全跟他毫不沾边！
  “别气，气死了不划算。”韩卓抚着胸口自我安慰，下定决心：“老子慢慢来！”
  点了外卖，大约一小时送到，那女人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翻个墙脚掌酸痛，又灰头土脸的，韩卓嫌恶的拿了内裤，决定在此期间先泡个澡再说。
  谁想只泡了十来分钟，就听见外面有动静传来。
  “姜眠？”
  无人回应。
  “姜眠？”
  提高音量，仍无人回应。
  “shit！”韩卓气急败坏，就要起身，然而意识到仅有一条四角内裤，上半身无蔽体之物。
  干脆就这样出去？韩卓思索片刻，因那女人冰冷的眼神而毅然放弃。
  那么···叫她把衣服拿进来？
  韩卓低头看了眼身体，被泡沫附着，一无所见。
  但这个主意···也未免太···
  “嘶”了一声，蓦地想到他俩的关系——合法夫妻，遂再次喊道——
  “姜眠！”
  声震屋宇，外面那人也没法再装下去了。
  “什么事？”生硬的语气，娇媚的音色，兀自后悔，没有提前把自己关进卧室。
  “房间里，帮我拿下睡衣。”韩卓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敲门声响起，韩卓冷冷道——
  “进来。”
  一道身着白色卫衣套装的人影应声出现。
  “放哪儿？”姜眠问，但一眼见到置物架上的内裤，于是走过去。
  “喊你半天，没听见？”韩卓阴阳怪气道。
  “·····”
  衣服放下，她目不斜视，便要离去。
  “啧···等等！”韩卓一把攥住女人手腕。
  姜眠抬头望天，甩了两下，没有甩掉。
  “嘶···着什么急？”韩卓态度不善，严肃命令：“坐下！”
  姜眠扫一眼，没椅子可坐，那是叫她···坐浴缸边缘？
  “没错，坐下！”
  姜眠嘴角紧抿，神情倔强。
  韩卓无奈的扯了下唇，语气瞬间软化：“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事不能···”
  “不能。”韩卓态度仍很强硬。
  姜眠不想坐下，但更不想跟他在这样的空间以这样的处境僵持下去。
  于是乎只好坐下，然而一双眼睛，犹是飘忽不定。
  不过她误解了韩卓，因为对方真有话要跟她说。
  盯着她的侧脸，躇踌半晌，终于开口——
  “你跟那个导演···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
  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向他，韩卓不由心旌颤动。
  不是害怕，是被她的美丽震慑。
  “你嫌弃？”她问，语气又冷又硬，像是准备先冻死他，再戳死他。
  “呵···”韩卓轻笑，眸光闪灼：“嫌弃还娶你？莫非我在自取其辱？”
  但这话没能打动姜眠，她仍是冷冷的看着他。
  “那你是什么意思？”
  韩卓有一丝头疼，然而他知道不说清楚会让自己更头疼。
  “我想知道邓航究竟有没有欺负你···”他一字一句，生怕她听不明白，会错了他的意思。“如果有，我会用一种‘不影响到你的方式’让他付出代价···”
  “你不是已经封杀他了？”姜眠厉声将他打断。
  头疼加重一分，但韩卓极力忍耐，反而轻捏着她的玉腕，用更温柔的口吻说——
  “事业而已，远远不够。”
  姜眠皱眉：“你想···？”
  韩卓没有回答，但那桀骜不驯的笑容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你疯了？”姜眠稍感心慌。
  “你才知道？”语气轻飘，桃花眼深邃幽暗。
  “没有！”她顺下眼睛，然而立刻意识到回答太急太快，输了阵势。
  于是她再度启唇，却是口不择言——
  “但我确实跟他发生了···”
  “是自愿？”
  大出她意料！因为他语气不换，神情未变，除了突然发问将‘性关系’一词粉碎在她口中。
  “·····”
  她甚至不敢抬头，因为心脏狂跳。
  “不自愿？”他眯起眼睛，声音骤冷：“操他妈的，是那狗杂种骗你上的床？！”
  暴怒而危险的询问，竟让她开始相信他真会为她犯罪。
  “···自愿。”嗫嚅的话语，这才是彻底输了阵势，无力抵抗。
  然而姜眠好歹是个演员，本身又着染着倔强的底色，便有一种力量迫使她抬头。
  两人对视半晌，她使出毕生演技，眼底流露出毫无顾惮的态度，被他全盘接收。
  尘埃落定。
  “无所谓···那是你的自由。”他放开那皓腕，微微颔首，神情语气皆无波无澜：“我可以接受。”
  她不禁盯着他看。
  但他眼里只呈现出疑惑，似乎在问：“还不走？”
  “你信了？”她脸上终于有一丝不同以往的表情，是愠怒，这让她鲜活，更美上一层高度。
  “不然呢？”他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却不由吞了下喉咙。
  “你脸红什么？”她浅笑，美得惊心动魄，已彻底掌控局面。
  “·····”差点咬到舌头：“谁、谁脸红了？”
  “神经。”她骂他一句，直接起身。
  然而刚一起身，笑意未散，未料脚下一滑，竟摔倒进浴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