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无聊

  南太平洋，公海海域。
  晨光照射下的甲板上四处都是血迹，尸体以及打斗留下的一地狼藉，血腥味冲天，间或传出几声凄厉的惨叫，而刘莺黛却戴着墨镜悠闲地躺在高层露台上，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年轻男人正战战兢兢地给她进行腿部按摩。
  她实际年龄已经五十二岁，但外貌却像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皮肤是健康的麦色，黑眉浓密却舒展，深红的唇线勾勒精确，边界分明，一头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大长卷发，乍一看，像是从七十年代港城杂志封面走出来的娱乐女星。
  本来她上船是来玩真人大逃杀的，但进行到一半就觉得腻了，跟叶无明打了招呼，就带了一个顺眼的男人来到顶层的玻璃房里偷闲。
  她是神主教的信徒之一。
  可实际上，信仰虔诚忠实于她而言全是狗屁，她做这些全是为了自身的欲望与利益，大把人可以代替她信奉主神，她几乎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就能摘下桃子，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给主神提供数量充足的，可以信奉祂的人或祭品。
  这些年她尽情地使用着主神赐予她的福利。
  人类能享受的东西大部分她已经享受过了，各式的男色，昂贵的珠宝首饰，奢侈的生活，为了寻求刺激，做遍了普通人眼中或是高风险，或是违背人伦的事情，到最后，竟觉得做人已经索然无味。
  叶无明也是一样的。
  作为教主，拥有的职权比她更大，他曾经是个混黑的赌徒，但当他在牌桌上真的做到了十赌无输后，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厌倦了。
  他是喜欢寻求刺激的性格，尝试过肢解人类，也尝试过被五个穿着情趣服的女人肢解，尝试过窒息杀人，也尝试过绑上重物跳入一千多米的海底再浮上海面，尝试过食用人肉盛宴，也尝试过让数十名女伴比赛，从上百种生肉内脏中尝出自己的肉的味道，失败的人，都成了活死人中的一员。
  无装备跳伞，触碰岩浆，在叁百多公里时速的赛车中发生撞击……
  最近他迷恋上了真人大逃杀，潜伏进惊慌无措的玩家中，玩一场自己注定是胜利者的血腥游戏，但这样的行为在刘莺黛看来，着实幼稚无聊。
  人生，真是太无趣了。
  “嘭——”
  一声枪响后，甲板彻底安静下来。
  年轻男人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门廊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带着水声，皮鞋下粘稠的血液粘连在地板上，叶无明推门进来，径直走到刘莺黛身边空着的躺椅旁坐下。
  他满身血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除了撕扯的痕迹，还有刀口和被大片灼烧的焦黑，虽然满身血渍，但身上却无任何残留的伤痕。
  年轻男人更恐惧了，手抖得根本无法继续按摩，刘莺黛啧了一声，叶无明便拿起枪，毫无预兆地一枪崩了他的脑袋。
  血又溅了一地。
  “真无聊。”
  刘莺黛嫌弃地拿出毛巾擦拭身上的血迹，叶无明则端起桌面上的酒水喝了一口，笑着附和：“确实，第一次是新鲜，第二次确实是无聊了。”
  陆续有人进来清理血迹和尸体，叶无明也不避讳，让侍者帮自己脱下一身破烂的衣物，走入露台边的泳池中。
  脏污被洗去，那显露出来的眉眼间竟与苏羽薇有几分相像。
  同样的眼型，叶无明的外眼角却上扬几分，多了份凌厉，他眼窝深邃，眉骨和颧骨高且棱角分明，本该是硬朗的面部线条，但在周身气质的衬托下却显得阴厉。
  “你说，主神大人要是真被我们供奉成真神，会不会连带着我们也能一同鸡犬升天？”
  即使刘莺黛身上有主神赐予的力量，容貌不会变老，但她终究只是人，总会有寿命终结的一天。
  如果她也能成神，不，只要能成为神祇的一部分……
  一定会比做人更有意思。
  “现在还远着呢，除非你有办法把一个城市的人口全部塞进圣坛里。”
  叶无明靠在泳池边，闭目养神，开口随意回答刘莺黛的话。
  “一个城市是多少人？20万？40万？”
  “……”
  叶无明皱皱眉，与主神相连接的躯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主神大人有一瞬间被某种力量锁定了。”
  “锁定？信徒的信仰之力不是能保护主神大人不被察觉的么？”
  “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
  叶无明从泳池出来，扫了刘莺黛一眼：“这些人，我们得彻底处理掉。”
  “航程不能继续了，我们要尽快回去。”
  ***
  回程时，谢宥安以人身安全为由将苏羽薇带回调查队落脚的大楼里。
  “谢先生……我家有钱先生照看，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那妖邪不仅是冲着白鹿来的，很可能也是冲着苏小姐来的，以钱锦云的实力完全对付不了它。”
  谢宥安见过妖邪本体那布满黑色鳞甲的手后，从鳞片形状以及外观判断，那妖邪很有可能就是苏小姐口中的黑色大蛇。
  这样一来，规避诅咒的能力也说得通了，对于一只精通人类术法的大妖，想出这样的破解办法轻而易举。
  但，他身为修道者，不能让苏小姐继续受妖邪的蛊惑。
  “与我们一起，会更安全。”
  苏羽薇有苦不能言，又没有什么合适的反驳理由，只能打感情牌：“可是……谢先生，我家有很多宠物，不能回去照顾他们我放不下心。”
  “钱先生是养鱼的，不太了解爬宠的习性，万一……万一小家伙们生病了或是出现其他意外，我很容易受影响的，到时候就无法配合……配合你们调查……我……”
  “让我回家吧，我回家也能安心些……”
  说话声越来越小，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无理取闹，苏羽薇垂下头不敢再看谢宥安的眼，底气不足有些心虚。
  正当她以为要求不会被同意时，谢宥安却答应了。
  “好，苏小姐，不过先给我一天时间，让队员加强苏小姐住宅的防护。”
  “那……那就辛苦你们了……”
  苏羽薇忐忑地应道，道完谢后赶紧一溜烟回到自己的临时房间。
  反锁上门，拉好窗帘，四处查看确定没有什么监控设备后，她脱下冲锋衣缩进被窝里，拍拍胸脯。
  “沉岐，沉岐？你还好吗？”
  小黑蛇从胸脯里爬了出来，毛衣领子太高，爬出时蛇躯不得不贴着苏羽薇下巴爬到脸上，那纤细身躯的两处浅浅的伤口就这么在苏羽薇眼前放大。
  她赶紧将小黑蛇拽下来放在手里，察看起伤势来。
  伤口很小，没出血，还好，不需要缝合。
  “主人，这是法器弄伤的，外面伤口小，里面已经有内伤了，一时半会好不了。”
  战斗时沉岐披着鳞片，受伤的程度甚至还不如当初苏羽薇误伤那次严重，可他不想那么快自我愈合，他想看配偶担心他的样子。
  松了一口气的苏羽薇又开始紧张起来。
  “那，那现在怎么办？回不去不能用你巢穴里的药材……”
  “普通的伤药有没有效果？我去药店给你买一些伤药。”
  说罢，苏羽薇便想起身下楼，却被小黑蛇制止了。
  “主人，普通的药没效果的，等法器残留的修道者灵气散了，蛇才会好，这一天时间蛇能忍过去的。”
  小黑蛇眼睛圆溜溜，狭长的瞳孔放松下来呈现出椭圆的形状，即使开口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看起来也足够弱小可怜。
  他总算把弟弟卖惨装乖精髓学到了七分。
  一张人脸就算再漂亮，再惊艳，天天看着也会习以为常。
  但蛇不会。
  在苏羽薇眼里，像这样的小蛇永远招人怜爱。
  “主人，蛇好疼，身体里面好疼。”
  小黑蛇在苏羽薇手里团成一团，可怜极了。
  听沉岐的描述，苏羽薇觉得他此时的内伤大概像痛经。
  以前深受体寒迫害的她深有体会，顺着小黑蛇脊骨一下下轻抚，低头在他伤口吹了吹，然后亲亲他的小脑袋。
  “抱歉，这次让你犯险了。”
  “没关系的主人。”
  “那这个……”
  苏羽薇从裤兜掏出了那只蜘蛛样式的傀儡小虫，虫子的腹部涨大了近乎十倍，龟裂的石片中，原本白色的腹部变成了透着荧光的淡蓝色，细看之下，里面还有深蓝色的流体状的东西在里面流动。
  “白鹿神识的保存期限至少有叁个月，主人不用担心。”
  将小虫拿在手中，苏羽薇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血脉契约不仅印刻在肉体上，魂体上也会出现标记，再加上契约连接的是谢家全族，沉岐再怎么有能耐，也抗衡不了整个除魔大家的力量，白鹿想要自由，将此身的魂与肉舍弃掉是必然的。
  沉岐把傀儡术和搜魂术结合使用，单独将白鹿的神识取了出来，嫁接在死物上，只是现在傀儡小虫将白鹿意识封住了，他还在沉睡中。
  这样也好，估计白鹿也不希望自己死去活来后，苏醒在一只虫子的身体里。
  等回去了，就可以开始给他造一副新的“魂体”，养好“魂体”再找到与其适配的“肉体”，就能彻底重生。
  “沉岐，你好厉害哦，好像什么都懂。”
  苏羽薇又亲了亲小黑蛇。
  小黑蛇听到夸奖，尾巴不自觉摇了起来。
  “主人，蛇可以……”
  “不可以。”
  这几天做得多了，听到小黑蛇用这个腔调开口苏羽薇就知道他想干什么，索性捏住蛇嘴，又在他脑袋上亲了一下。
  “受伤了就别想这些，安心休息，我陪着你。”
  ***
  “妖丹……碎了？”
  张秦脸色仍有些苍白，他现在和张灵枢躺一间房里方便照料，不知道张灵枢消息为什么那么灵通，外出溜达一圈，就得知了白鹿尸体的检验结果。
  “嗯，听说解剖白鹿尸体时，那妖丹像碎煤渣一样，轻轻一碰就散了，里面的修为全都被吸走了。”
  “谢掌事将这件事上报给家族后，被问罪了，现在在房间已经检讨了快一小时没出来……唉……”
  张灵枢虽然受伤更严重，但她体质比张秦好上不知多少倍，现在除了虚弱些，已经能跑能跳了。
  “你说来袭击的妖邪不会就是那条黑色大蛇吧？”
  “有可能。”
  “那就奇怪了，它为什么会攻击小薇呢？”
  “妖物的想法，我猜不透。”
  张秦不作多想，也不胡乱猜测，老实回答。
  “无聊。”
  看着这个一板一眼的弟弟，张灵枢撇撇嘴，不过跟谢宥安比起来，他还算好的。
  攻击小微姐姐的……黑色大蛇？
  因为这次行动有一定风险，张秦并没有带上蓝岚，现在主人受伤了，她便老老实实守在床边。
  张灵枢和张秦的谈话听在耳中，她也大概弄清楚了解卦时发生的事情。
  她想起小微姐姐的描述里梦中遇见的黑色大蛇，给小微姐姐貔貅内丹的黑色大蛇，泠江底下的黑蛇大人与金蛇大人……
  主人回归时，她撞见小薇姐姐的怀里揣着的小黑蛇，似乎一直揣着没拿出来，一直揣到了扎营地，而白鹿大人故意吓跑她跟小微姐姐谈话，还特意做了术法防止窥伺窃听，他到底是跟小薇姐姐谈话，还是跟小微姐姐怀里的小黑蛇说话？
  蓝岚感觉自己看透了一切。
  豆豆眼中犀利的光芒闪过，她要去小薇姐姐面前试探试探自己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