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白鹿

  为了防止发生什么意外，晚上休息时，苏羽薇被安排与张灵枢一间房。
  她一晚上都把衣服捂得紧紧的，不敢让眼镜王蛇单独与张灵枢待在一起，就连洗澡时也只能带着他。
  这个调查队的资金似乎挺充裕，住的是县里唯一一所四星级酒店，房间宽敞，浴室设施齐全，今天跟谢宥安那通谈话可把苏羽薇吓得够呛，再加上观看了活死人那骇人的场面，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在私密空间内把自己浑身浸泡在热水中，才真正放松下来。
  就算小黑蛇光明正大地爬进浴缸游到胸脯上，她也懒得遮掩了。
  反正什么都做过了，既然他想看，那就随便吧。
  “沉岐，谢宥安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他不会真能发现你们的存在吧？”
  眼镜王蛇的身子已经在热水里泡得热热的，苏羽薇顺手把他抓起来盘，纤长的蛇躯抚摸下去，触感光滑紧实的鳞片一撸到底真的很解压。
  “放心，只要我们不主动现身，他就察觉不到我们。”
  眼镜王蛇整条身躯都贴在苏羽薇的柔软细腻的皮肤上，被摸得很舒服，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尾巴。
  “那个貔貅内丹，真的能降低诅咒反噬的风险么？”
  “可以的，但具体还得看那白鹿的修为，不过白鹿修为不够也不用担心，那神机卦的挂盘我找张秦手里那只小妖去做手脚了。”
  “你说的是蓝岚？她……被你们策反了？什么时候的事？”
  苏羽薇坐了起来，眼镜王蛇滑落进水中，不满地又贴了上来，直接在乳肉上绕了一圈。
  “在你见到她之前，我用她的自由和她做了交易，让她帮我做事。”
  “她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也没见过我和弟弟的人形，我在她脑子里种了诅咒，不用担心她会背叛我们。”
  想起蓝岚那平日里可怜委屈又娇气的模样，见到大妖怪还被种下诅咒，一定吓坏了吧。
  苏羽薇嘀咕了一句：“那蓝岚也挺可怜的。”
  眼镜王蛇不置可否。
  “现在你们在那边推演出了五通神主脑的位置没？”
  “还差一点。”
  “结果出来后，我会操纵神机卦的解卦过程，让这些修道者能更快获取信息。”
  “辛苦你，也辛苦沉麟了。”
  “不辛苦，能帮到主人，蛇很开心。”
  小黑蛇整条盘进她的乳沟里，心安理得地吃她的豆腐，苏羽薇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捏捏他的蛇头。
  “弟弟送给主人的护身符没了，蛇可以再送主人一个更好的。”
  “嗯。”
  重新靠回浴缸壁上，苏羽薇仰头望向天花板的瓷砖。
  ***
  “主人，主人？”
  蓝岚轻轻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张秦睡得死死的，除了本身数天连轴转的疲惫外，蓝岚还在药店偷了点助眠药物，加到了张秦喝的水里。
  看着主人睡得跟死猪一样，蓝岚拿走了他的通行符，顺着窗户的缝隙爬了出去。
  扎营地即使在夜间也有一半数量的人在守夜，那白色厢车外面更是围着一圈人，看上去像是在搞什么实验。
  她白天就在扎营地到处跑，摸清了地形，现在不少地方都还残留着她的气味与妖力，这一队的人都知道她是张秦的宠物，修为还很低，所以几乎不会有人特意关注她，靠着夜色与残留气息作掩护，蓝岚顺利摸到了放置神机卦挂盘的车底。
  “沙沙沙——”
  落叶被踩动的声响由远及近，有人巡逻过来了，蓝岚赶紧钻进轮胎底部的叶片缝隙中。
  来人是守夜的谢五。
  鲟鱼有着特定感应猎物震动的触觉器官，相当敏锐，即使蓝岚的身量再小，那细微的振动早就随着地面传递到谢五赤着脚的脚底板。
  他知道她是白天的石龙子，小小的妖，还不满百岁，就被人类抓了。
  沉默着盯了轮胎好一会，谢五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到别处去了。
  见人走开，蓝岚从轮胎爬到车底盘上。
  “吸——”
  自己为什么会吃那么胖……
  吸着肚子艰难地从发动机舱的进气格栅一路爬到空调风道时，蓝岚已经开始后悔了，从滤芯缝隙挤进车里后，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挤死了。
  “不行了，要死了……”
  四仰八叉地瘫在车前座缓了好一会，蓝岚才爬起来进入后车厢。
  车厢里有被大大小小的保险箱锁着东西，她一眼就看中放置在中间红布盖上的笼子，绕了几圈，发现笼子被人设了禁制。
  “大妖大人，挂盘旁边有禁制。”
  蓝岚在脑中呼唤。
  “我通过诅咒暂时压制了你身上妖的气息，现在可以进去了。”
  大妖的声音直接回荡在她大脑中。
  禁制需要感应到符合的条件才会触发，没有妖气，她就是普通的石龙子，可以大摇大摆走进红布里。
  但蓝岚很谨慎，用尾巴小心翼翼地挑起布的一角，见没什么反应后，才放心地钻了进去。
  两个小时后。
  迅速往酒店方向赶的蓝岚闻到大街上传来的浓郁的烧烤香味。
  她瞬间就爬不动了，停下来看那些还在宵夜摊前大快朵颐的人类，咽了咽口水。
  铁板鱿鱼好香，要是知了猴像这样烤，用同样的香料，一定是外壳焦香，带着点嚼劲，内里却是嫩嫩的，又滑又软。
  酸辣炒饭也好香，把里面的火腿肠换成蜂蛹，饭粒换成蚂蚁蛋，和鸡蛋一起炒，酸菜可以多放些，少加点辣子……
  哧溜……
  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刚才对吃胖的悔恨早就抛却在脑后，像看吃播一样，蓝岚看一桌的客人足足吃了半小时，才欲哭无泪地揉着肚子赶回酒店里。
  “啪——”
  “啪——”
  两道响亮的耳光声在张秦房间内响起。
  蓝岚变成人形骑在张秦身上，柳眉倒竖，直接左右开弓给了他两耳光。
  气势很足，声音也很清脆，但她根本没敢用力。
  “钱锦云对小宝珠那么好，小微姐姐那么好，再不济灵枢姐姐也很好，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是我的主人，为什么我会有你这么个独断专行的主人啊啊啊！”
  仗着张秦吃了药，蓝岚掐着他的脖子疯狂摇晃，发泄心中的不满，咬牙切齿间，忽然发现胯下的人在颠簸中，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
  太吓人……
  她连滚带爬地迅速下床钻进床底，瑟瑟发抖了好一阵，外边没什么动静才变回石龙子的模样爬回床边，见张秦继续熟睡着，才松了口气。
  ***
  苏羽薇第二天去扎营地时，不远处就看见谢宥安身边多了一个男子。
  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模样，面容清俊温和，很是斯文儒雅，让人看一遍便容易心生亲近，但怪异的是，这样一具好看的青年皮囊下，男子浑身都透露出一种风烛残年的老者才特有的枯败与腐朽，仿佛即将行将就木一般。
  “那就是白鹿。”
  与苏羽薇并肩的张灵枢侧过头跟她咬耳朵：“为谢家卖命快八百年了，现在一千来岁，估计再有不到百年，寿数就会用尽吧。”
  “啊？妖也会寿终的吗？我还以为他们修炼越久越厉害的呢……”
  沉麟都一千五百七十二岁了，看起来还能活很久的样子，她还以为所有的妖只要不出意外，都能随随便便活个上千岁呢。
  “这跟很多方面有关……大致上，算是跟修为挂钩吧。”
  张灵枢解释道。
  “苏小姐，这，是我家族的瑞兽白鹿，你可以直接称呼他为白鹿，也可以叫他的名字，谢归林。”
  见苏羽薇过来，谢宥安分别给她和张灵枢颔首表示见面礼，然后开始给她介绍站在身边的白鹿。
  “你好，归林先生，我是苏羽薇。”
  苏羽薇客气地打了招呼，伸出手来，只见谢归林愣了一下，才轻轻伸手回握住她的，手掌冰凉，一触即分。
  他温和地笑，轻声说：“苏小姐，可以把内丹拿出来让我看看吗？”
  “好的。”
  护身符一早就放在外套的夹袋里，苏羽薇掏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白鹿，怎么样，要是消化掉这个内丹，你有没有把握抗住诅咒的反噬？”
  谢归林端详了好一会，才开口：“八百年的貔貅内丹，但磨损掉了四成的丹体，我吃下去的话，帮张家族人扛住风险的概率能增加三成。”
  “现在大概率有七成五的把握。”
  谢宥安点点头，对这个结果似乎很满意。
  “那苏小姐，这块内丹就交给白鹿了，感谢你的慷慨。”
  说着，谢宥安一手置于小腹上，下巴微垂，俯身30°鞠了个躬。
  受不了这样正规的大礼，苏羽薇惊得连连摆手。
  “没关系，没关系的，谢先生。”
  “能帮到你们，我很高兴也很荣幸。”
  天……
  这人也太认真了吧……
  “张族长，那接下来我们就先详细讨论一下解卦流程与风险分担的机制。”
  “苏小姐，昨天的车仍旧为你留着休息室，里面有水，食物和简易娱乐设施，在血液实验的结果出来前，你可以先去那里休息，也可以随意在扎营地逛逛，要是走到有禁制的地方，谢五会提醒你的。”
  说话间，谢宥安迅速将她和张灵枢安排好。
  事关族人，张灵枢也认真了起来，跟在谢宥安身边来不及进车里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讨论起来。
  谢归林跟着谢宥安转身离去，忽然回头深深地看了苏羽薇一眼。
  那浅棕色的眼眸沧桑，写满了衰败的死意。
  待会见，苏小姐。
  他比了个口型，垂下头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儒雅的模样，追随谢宥安的步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