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容膝上的伤还未全好,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可心里却像是吹进了一缕暖风,说不清的轻快。蕙宁的无微不至让训容受宠若惊,嘴上不停谢着蕙宁的周到,语气里小心翼翼,像是怕一不留神,就会惊走了这份得来不易的体面。
檀云与绛珠也将她当成主子,从上到下、前前后后十分妥帖,训容坐在炭火炉前,一边暖着手,一边望着窗外细雪如絮,忽觉自己像是从一介卑贱,跌入了仙境,成了贵人身边可以仰赖的“人”。她以前也曾想过要改命,但从没想过,这一步来得竟是如此轻巧。不知怎的,便落在了叁少爷和叁少奶奶的眼里。
想起来,当初应该去找叁少爷,而不是先去找大少爷。
这日夜里,表舅母特地来与训容说话。她先是在蕙宁的屋里坐了一会儿,喝了盏金丝茶与蕙宁寒暄几句,眼角不住往四下打量。
那茶盏是金边描梅的成窑款,听说是叁少奶奶嫁妆中精贵的物什;又见旁边几匣子里头也是叁少奶奶特意命人送来的杭绸湘罗,绛紫、葱绿、冰蓝几色,竟都是时下最时兴的纹样。
蕙宁语气柔和礼貌,简单说了几句,便主动让下人带着表舅母去了训容房中。表舅母推门进去便皱了眉,转身把门虚掩了些。见训容正坐在妆几前试戴发簪,她立在门边看了半晌,才道:“你瞧瞧人家用的东西,随便施舍一件咱们一辈子都见不着。”
训容应了一声,怯生生地望着母亲。
表舅母的目光慢慢沉下去,迸发出难以遏制的激动和兴奋。等到蕙宁那边的人散了,屋内清净了些,她方才拉着女儿坐在榻上,低声道:“我一开始还以为这位叁少奶奶如何威风,今日看来,不过是狐假虎威的纸老虎罢了。”她眼角瞥了下门口,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说:“你看着她这般好说话,未必真有几分能耐。她若真是有心防着你,又怎会这般尽心尽力地对你好?说不准这还是看了叁少爷的脸色呢。”
训容若有所思。
表舅母冷笑一声:“她年纪轻轻,纵有几分做派,也终归是个没经历过风浪的。我瞧得出来,她只不过是想讨个贤良淑德的名声,不愿让人说她苛待亲戚。”
训容垂下眼睫,指尖轻轻摩挲发簪上的流苏玉珠,不语。
“你要记得,”表舅母凑得更近些,嗓音几乎压到喉咙里,“这府里真正做得了主的,不是她,还是国公夫人。你既然进了这门,就得为自己筹划将来。大少爷那条路是走不通了,可叁少爷……”她顿了顿,眼里带了点打量:“你不是说那天罚跪时,他还特意来看你一眼?还给你送些吃食?”
训容点点头,听着母亲继续嘀咕。
“男人呐,最怕对女人动了恻隐之心。”表舅母压着嗓音继续道,“你年纪轻,模样又标致,若他真起了几分怜惜,许多事便水到渠成。”
训容听着,只觉心里像是春水初融,一点点地荡漾开来。但转念又想起那日温钧野远远立在廊下,刀眉冷目,神情淡漠,她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发怵。
她低声道:“可他……看着挺不好接近的。娘,我有点怕。”
“男人哪有不好色的,你多扮可怜,他怜惜你,自然就能找到机会,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叁少奶奶哪有不同意得?”表舅母拍拍她的手背,“做得好,也许就一下跃龙门,你哥哥弟弟的前途都架在你身上了。”
这一日黄昏,温钧野练完刀,身上还带着薄汗。少年身影高峻挺拔,动作利落如风,一套“飞凤斩”收势时,刀锋收回鞘中,像一声低鸣。
他进屋时,蕙宁正坐在妆台边收拾一张帖子,眼见得小妻子穿一件鹅黄织锦褙子,发间斜插一支碧玉步摇,窗外微雪将她映得如春水轻烟,恍然如画。
“你要出门?”温钧野看着她问。
蕙宁笑笑,指着帖子道:“玉芝给我送来请帖,说她娘弄了个茶宴,约几个交好的姊妹去坐坐。我闲着无事,正好去溜达溜达。”
“我陪你。”
蕙宁摇头:“不用了,都是女眷,没趣得很。”她又道:“我打算带训容一道。”
温钧野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撇撇嘴:“带她去做什么?”
“她这几日一直在屋里闷着,好歹是客人。”蕙宁语气柔和,“适逢年节,不该让她觉得被冷落。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温钧野看着她,坐到她身边,低低地道:“那今晚你还能陪我吗?”
蕙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个小色鬼,食髓知味,恨不得天天拉着自己颠鸾倒凤,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绯红,羞中带恼地推了他一把:“不行,我得养精蓄锐,明儿一早还要起身梳洗,若是睡过了时辰,玉芝肯定要笑话我。”
温钧野嘟起嘴,语气里满是委屈,像个被冷落的小孩子吃不到糖果,长吁短叹:“唉,你为了你的好姐妹,连自己夫君都不放在心上了。我真是可怜哟……”
蕙宁忍俊不禁,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拧了一把:“你还真是个小孩子,越来越爱撒娇了。”
温钧野一把捉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脸颊连亲了几口,手也跟着不老实,钻到她的棉衣里面揉了几把她的奶子,声音低哑地说:“我就只对你撒娇。”
蕙宁被他亲得痒了,低声笑着,一时柔情涌上心头,反倒主动贴过去,在他脸颊上轻啄一口,又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温钧野原本眼中还带着笑意,忽听完她那句话,整个人顿了一下,神情有些僵了,有点羞恼:“你这分明是让我去做美男计!”
“嘘,别说出来。”蕙宁轻轻按住他的唇。
“你可真舍得,丈夫都舍得豁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他一脸无奈,伸手将她揽得更紧,重重揉着她胸口,还在乳肉上掐了一把。蕙宁惊呼一声,便被他叁两下扒光了衣服压在身下又舔又亲,虽然夜里那根硕大的凶器没插进去,但还是用手折腾得她到了高潮,压着她让她喊了好几句“好哥哥”才罢休。
次日上午,温钧野亲自送蕙宁与训容前往唐府。车驾停在门前,他翻身下马,将蕙宁扶出车厢,又细心地替她理了理披风的领口。
他也不顾门前来往下人的眼光,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又拥着她低语几句。他贴着她耳鬓,叮嘱道:“若是宴席散了,就叫檀云来报,我立刻来接你。”说罢,又在她鬓边亲了几下,不舍得放手。
训容站在一旁,看得眼巴巴的,目光落在温钧野的身影上,眸中浮起些许渴望与复杂。可那人却仿佛全然未曾察觉她的存在,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也未曾给她。
倒是蕙宁心思细腻,见训容站得拘谨,便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向门内走去,一路上逢人便笑着介绍——这是家里头的表姑娘,来府里小住几日,想着也一同出来走走。
训容也因着这一番安排,面上有了几分颜色,无人敢怠慢。
今日唐府设的说是茶宴,实则借着元日后这段闲时,把几位年纪相仿的女眷请来热闹热闹,有些贵妇也为自己家的儿子相看相看。来的人大多是京中几家体面的权贵人家,穿戴皆讲究,言行举止也极妥帖。蕙宁自然不落人后,一身合欢红底金枝暗纹的百褶襦裙,素雅中见贵气,温婉中又添叁分灵动。
她也特地命人将训容好好打扮了一番,极合训容身段,略略一改便颇为得体。髻上插了一支海水江崖的小簪子,衬着她本就清秀的容貌,多了几分名门闺秀的气质。
众人虽不知这位表姑娘是何许人也,但见她与蕙宁举止亲昵,倒也不好轻慢,便都以礼相待,寒暄间多了几分客气。
玉芝早早迎了出来,与蕙宁手挽着手,说笑不断,一会儿递上热茶,一会儿吩咐丫鬟端来点心,还特意让一个贴身的小丫鬟领着训容去园中转转。
“你带着表小姐去后花园转一圈,和那些姑娘们说笑着,别走太远,雪地滑,小心伺候。”玉芝吩咐一个小丫鬟跟紧了训容,便与蕙宁携手进了内院。
没了蕙宁在身边,训容也更觉得轻松了些,小丫鬟言语轻快,一一介绍,训容有意无意说自己想在唐府里头逛逛,小丫鬟也很乐意带路,甚至直接往后宅去了。
闺房内炉火暖洋洋地燃着,顿时静谧了许多。
玉芝斟了一盏花茶给蕙宁,小姐妹靠坐在软榻上,互相体贴地聊天,气氛轻松自在。蕙宁忽然想起:“听说你爹娘也在替你张罗亲事了,怎么样了?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玉芝本还端着茶,闻言手一抖,差点将茶洒了出来,脸上一红,嗔道:“他们成天拿那些个京中公子哥儿来说事,有些我见过,有些根本不认识,反正我哪个也不中意,都是一个样子。”
蕙宁打趣她:“怎么,一个好的都没有?”
玉芝撇嘴:“也不是看不上,就是都不合心意。成亲一事,一辈子呢,哪能随随便便就应了?”
蕙宁掩嘴轻笑:“那你倒说说,你心里头是不是早有人了?快告诉我,我去给你做媒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