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好

  饭桌上静默了一会儿，只有碗筷碰触的声响轻轻响着，沉玥低头喝了口汤，莲藕炖得软烂，汤底温润顺喉，她不自觉多喝了几口，似乎知道霍成的厨艺是遗传自谁了
  沉玥碗里的肉还没吃完，霍成的筷子便动了动，避开了骨头多的部分，又夹了块排骨顺手放进沉玥的碗里
  沉玥眨了下眼，悄声凑过去，“你也吃点”
  霍成嗯了声，夹了一块自己碗里的汤藕咬了一口，这一幕落入霍母眼里，她静静地看了几秒，眼中浮现一抹未曾言说的情绪
  是了
  从进门前沉玥握住他指尖的那一下起，再到这会儿饭桌上的细语轻声，那些她曾以为在霍成身上遥不可及的柔软，在这女孩面前，一点点地浮现出来
  她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指尖停了一瞬，不动声色咳了声，“对了，小成，上个月我提的事……施家的邀约，你还记得吧？”
  话音一落，饭桌上的气流像是顿住了
  霍成原本正低头舀汤的手一停，指节微微绷直，整张脸在一瞬间沉了下来，“记不得了”
  这时，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霍父忽然出声，“施家那孩子太骄，脾气也不见得合得来”
  “再说了——”
  他顿了顿，目光从儿子落到沉玥身上，淡声补了一句，“自己喜欢的，才最重要”
  沉玥下意识看了霍成一眼，却只见他眉眼冷漠，并不欲多言，林若看在眼里，似是了然，“别这么紧张，我和他们说过了，你有喜欢的人”
  她话锋一转，试探着开口，“那你们俩……什么时候打算结婚？”
  话语落下的瞬间，沉玥手里的汤匙「碰」地一声轻轻撞到了碗沿，她耳根微红，赶紧低头假装喝汤，不敢看霍母，也不敢看身边人的反应
  霍成眼底的冷霜散去，垂眸看了沉玥一眼，他拿起汤匙喝了口汤，慢条斯理地开口，“等她愿意”
  饭后不久，沉玥便从包里拿出那罐刚买的养胃茶放到桌上，温声开口，“这是刚才在附近茶行看到的，是用陈皮和茯苓调的，适合清淡饮食，也有助消化，希望伯父喜欢”
  她话说得自然，笑意浅浅地递过去，指尖白净，举止落落大方
  霍父正端着水果走出厨房，脚步顿了顿，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她身上
  “你有心了”他把水果盘放下，挑了个梨片递给霍母，然后又顺手推了另一盘到霍成和沉玥面前
  霍成没作声，却也没再如方才那样沉着脸，他拿起叉子，低头吃了几口水果，神色虽淡，却少了几分生疏
  霍母望着眼前的场景，目光在两人之间轻扫而过，眉眼柔和，“楼上的房间这些年都没动过，你要是有空，可以上去看看”
  霍成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接话
  沉玥却是抬起了头，一脸的期待，“我能上去看看吗？”
  霍母点了点头，霍成也没反对，只是淡淡笑了下，“去吧”
  沉玥吃完水果，一溜烟地跑上楼，走廊的灯光明亮，墙面刷得洁白，踩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时几乎听不见声音
  她的视线也在下一秒被墙上的布置吸引，几幅装裱讲究的挂画安静地悬在墙上，笔触厚重、色彩深沉，她凑近看了一眼，那角落的落款正是国外一位非常有名的艺术家所作，前阵子在国外艺术品拍卖会上，以七百万美元高价成交
  她眨了眨眼，才发现墙边还陈列着一些藏品，从雕塑到摆件，每一件都显然来历不凡
  沉玥跟着霍成走进他的房间，里头整洁乾净，书桌上摆着他高中时用的钢笔，书柜上有几本折角的笔记本，一角还露出贴着便利贴的角落
  最显眼的是墙角，那里摆着一个特制的透明收纳盒，里头整齐塞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收藏品，小到一枚徽章、一个水晶球，大到造型精致的手工摆件与限量版纪念品
  沉玥蹲下身，轻轻打开盒盖，一股若有似无的木香与旧纸气息混合着飘出来，每件东西旁边都贴着一小张标签
  【布拉格圣诞市集】
  【巴黎奥赛美术馆·馆藏纪念徽章】
  【伦敦设计周·玻璃墨水】
  她怔了一下，视线在一件件物品上扫过，那些标签像是在说故事，是他从未提起过、却曾默默喜欢的风格与兴趣
  这些年他没回来，但这些礼物从未间断地堆迭，安静地放在原处，像是某种不动声色的等待——也像是霍父霍母努力用物品填补时光与错过的方式
  沉玥弯起唇角，眼尾却酸酸的，不知是被这些物件里藏着的心意戳中，还是屋子里的灯光太暖，暖得眼眶都发涩了
  她转过身，眼睛还亮着水光，却轻轻地笑了，“霍成，你看”
  男人走过来，低头，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落下，沉默片刻
  “有人一直都在默默地爱你”
  霍成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眉眼静了静，忽然抬手将她抱进怀里
  沉玥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片刻后，她从他怀里退开半步，目光转向另一侧的书柜
  沉玥小心地翻了一下，发现书架底层整齐地摆着几个相簿和相框
  她眼睛一亮，像小猫扑到羽毛球似的，立刻蹲下来翻那几本厚厚的相簿
  “唔……这张你在哭耶，还穿着一身小西装，好可爱哦，怎么脸皱成那样？”
  霍成坐在她身旁，闻言眉一挑，低头扫了一眼那张照片──幼年时的他穿着笔挺西装，脸却气得皱巴巴的，像谁踩了他的小皮鞋
  看到照片，他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后颈，“是我妈硬逼我去参加什么慈善活动，还不让我带玩具”
  沉玥忍笑着翻下一页，“这张...你竟然推别人下沙坑，旁边那个小朋友脸上全是沙子，你怎么这么坏”
  霍成冷笑一声，“那家伙先抢我的铲子”
  “你是公园霸主吗？”
  “我是讲道理的霸主”
  霍成无奈的想抢回自己的「黑历史」，沉玥似有所感，笑着躲开他的魔爪，“不行，我还没看到你说想当太空人结果卡在窗户那张...”
  霍成喉结动了动，眼底浮出一点无奈的笑意，“这么久之前说的，你倒是记得挺清楚”
  两人并肩坐在地毯上，房内灯光温黄柔和，相簿一页页翻过，像是在抚摸过去的痕迹，霍成揽着她的腰一起看，任由她闯入自己的旧时光，看着她笑、她闹，神情一点点柔下来
  直到翻到一张他七八岁的合照，照片里小小的霍成站在父母之间，握着母亲的手，小大人似的笑
  “这是……？”
  “……我们去看钢琴表演那次，那时候还没吵成那样”
  沉玥伸手复上那张照片，掌心轻轻压住那个站得直挺挺的小小身影，然后往旁边一歪，把脸靠在霍成肩膀上，嗓音带着不自觉的撒娇
  “你现在也有一个喜欢牵你手的人啦”
  霍成低头看着她，许久没说话，最后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还有个喜欢翻我相簿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