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晃动着那截从骸骨堆里挑出来的腿骨,在卡兰迪尔面前得意地展示着,颇有些在炫耀的意思。不仅是在炫耀她的胆量,也是在炫耀她找到了一个这么像法杖的腿骨...
卡兰迪尔对梅尔这种行为表示抵触,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对逝者的不尊重。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劝阻,最终还是被他默默地咽了回去。
他知道梅尔不会听,甚至可能因为他的抗拒而做出更加冒犯的举动。
见卡兰迪尔没有露出她预期的“有趣”表情,她撇了撇嘴,下意识又跳到萨洛恩面前。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萨洛恩的视线中时,这位原本沉浸在某种情绪中的精灵,面上的神情像花一样缓缓绽开了。
那笑意由眼底深处泛起,逐渐蔓延至唇边,甚至连他那金色发丝,此刻仿佛都因为她的靠近而亮了几分,每一根发丝都泛着细碎的光泽,如流动的金沙,在空气中跳跃。
他确实减少了微笑的频率,嘴角刻意放平,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格外有距离感。
看清了眼前是萨洛恩,梅尔将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原本跃动的神采也黯淡了几分。
她随手将腿骨一扔,那骨头在地面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
她的视线在他脸上漫不经心地扫了几下,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然后,她带着一种坏心眼的狡黠,将手上沾染的污垢擦在萨洛恩那华贵的、毫无瑕疵的衣摆上。
萨洛恩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一直都是这样,这次甚至还笑得更灿烂了。
精灵伸出手,又想去触碰她,指尖微微蜷曲。
他知道她想甩开,所以指尖暗自加了几分力度,精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那份力道恰到好处,既不至于弄疼她,又足以让她无法轻易挣脱。
他有些不解地开口:“梅尔。”
他像是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一遍又一遍地尝试与她对话,试图打破他们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
“为什么不理我呢?”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每一句话的目的,都只是为了得到她的回答,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停顿或目光的交汇。
他不知道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出现问题时,该如何处理。他只是固执地保持原状,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希望对方能给予他回应。
这在卡兰迪尔身上曾经成功过,他的坚持最终能融化卡兰迪尔的疏离,但梅尔终究是不一样的,这让他比任何时候都要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他的身边的玩伴只有他的弟弟,他们共生,形影不离,宛如一体,这种亲近的依赖感早已融入他的骨血。他也习惯了无微不至地照顾别人,将自己的关怀与呵护毫无保留地倾注出去。
于是,自然而然地,他将许多对待弟弟的习惯和行为模式用在了梅尔身上。
他对她给予的“允许”感到由衷的喜悦,同时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那条本该清晰的分界线,正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难以辨认。
他不清楚她的想法,她的每一次沉默,每一次闪烁其词,都像一团迷雾,笼罩着他的心。
所以他希望她能告诉他,他们为什么不能好好聊聊呢?她为什么依旧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呢?
她好像不愿意去真正了解他,她问了很多问题,但那些问题都只是关于精灵这个种族,而不是他。
他渴望更深地接近她,去触碰她那些还未愈合的伤口,去理解她有时眼底会藏着的那种复杂情绪。
她的一切,就像带着倒刺的藤蔓,柔软却又坚韧,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紧紧地缠绕住了他。
所以,他将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语气放得更轻:“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他握着梅尔手腕的指尖微微收紧,指腹摩挲着她手腕的肌肤,感受到她脉搏跳动的震颤,那份鲜活的生命力通过他的指尖,直接传入他的心底。
而梅尔呢,她当然没有厌倦他,她只是觉得好玩。
她此时的状态格外放松,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现在经常会因为沉溺于这种无伤大雅的“玩闹”,而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甚至连那份一直保持在心底深处的警惕,也因为精灵无条件的包容而渐渐松懈。
精灵在容纳着她的同时,也让她心底那道紧闭的缝隙上,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小小的口子。
这种脆弱而美丽,泡沫一般的假象,会悄悄地存在一段时间,只要她还没注意到。
“不好。”梅尔突然说,她语气特别轻巧,是一种不负责任的随意。她的目光停留在精灵此刻脸上那复杂而纠结的表情上,带着一丝格外好奇的探究。
她话语间带着明显的笑意,似乎对精灵的“较真”感到好笑。
她的阴晴不定,她的无心之举没有丝毫的道理可循,毫无预兆地便能轻易牵动着这位精灵的情绪,而她一概不知,也并不在意。
听见梅尔带着笑意的话,萨洛恩松了一口气,身体也放松了许多。
那份被她回应的喜悦,即使是带着拒绝,也足以让他感受到他们似乎又重归于好,回到了之前那种微妙而熟悉的相处模式。
只是他的思维却再次变得沉重,有什么东西在加深他的困惑,压着他的意识不断下沉。
还不够。
那个东西告诉他,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空白等待着被填补。他无法理解,在他刚想去捕捉那份困惑,试图抵抗它带来的下坠感时,那东西便提前消失了,只留给他一片空虚和更深的疑惑。
什么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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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梅尔和萨洛恩之间那短暂的“冷战”似乎已经宣告结束,卡兰迪尔的心情一时变得有点不太好。
理智上,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毕竟被梅尔缠着是一件麻烦事。
但他心里却莫名地不舒服,也许是觉得他的哥哥又要“受苦”了吧,他实在想不明白萨洛恩怎么能忍受梅尔这么久。
他突然感到一种难以平静的烦躁,让他无法再像之前那副旁观者的姿态,去观察他们之间的互动了,他只觉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