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無聲對峙的撫慰

  张静站在房间中央，视线在那张无脚宽床与墙边的双人沙发之间停留了几秒。
  依照抚慰流程，精神连结必须在两人贴近、信息素能稳定交错的范围内进行，成功率较高，而最合适的当然是床——柔软、低压、能使Alpha迅速进入放松状态。
  ……但那毕竟是床。
  她没动，还在权衡要不要提出改在沙发上时，身后便传来慵懒的嗓音，「你要是犹豫太久，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回过头，伊洛亚里已经自然地坐在床边，身体后仰、长腿交叠，天生带着魅惑的眼神从她脸上扫过，语气懒洋洋的，「不然你是想让我躺地板？」
  张静没说话，只是平静地走上前，在床前一公尺处站定，开始调整呼吸，闭眼将精神力缓缓释放至表层。
  训练室内的灯光略暗，空气也沉静下来，只剩下她的精神力像无形丝线一样伸展出去，试图触碰对方的边界。
  几秒后，张静睁开眼看向对方，伊洛亚里只是勾着笑看着她。
  眼前俊美男子的神色与刚才无异，但精神场像是封闭着，拒绝任何外力渗入。
  她不禁开口提醒道，「你还没开放精神脑域。」
  「我知道啊。」伊洛亚里语气带着点不经心，「但这堂课是『实战级抚慰训练模拟』，不是吗？」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一隻手，慢条斯理地转着自己手指上的环饰，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他甚至连眼睛都闭上，彷彿这场训练与他无关。
  「现在情境是Alpha遭受重创、精神力失衡急需抚慰。受了重伤的人，会主动敞开精神屏障等人来抚慰吗？」
  张静眸色一沉，指尖稍稍收紧。
  「那我们的抚慰员，就得多费点心让我『放松』一点了——对吧，张静小姐？」他笑着补上一句，语气轻得像一阵风，但每一字都像刻意放出的鉤子。
  张静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带着安抚意味的开口，声音微微压低，「我不是你的敌人，我只需要你……给一点回应。」
  他闭上眼，但对方那句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伊洛亚里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这种公式化的抚慰，真能让谁安心吗？
  太标准了，太教科书了，毫无人味，就连智能仿生人都比她有起伏。
  伊洛亚里并没有立即动作，反而心底升起一种「这就是S级抚慰员？」的轻蔑。
  这女人的语气里有刻意的平静，那种压抑得近乎无波的口气，让他兴致缺缺。
  然后下一秒，他忽然大大地叹了一声，整个人没骨头似地往后一倒，懒洋洋的瘫在那张双人床垫上。
  「哎呀……精神力好像快撑不住了……怎么都没人来安抚呢？」他语气拉长，一手搭在额上，语尾还故意压低成气音，「这里不是该有一位号称S级的抚慰员吗……难不成传闻太夸张了？」
  他每说一句，心底都升起一丝恶意的快感。
  伊洛亚里要的就是这样——让她难堪、让她破防，既然SPERA给了他机会，他可不会放过。
  张静眸光一冷，没有回话也不想随之起舞。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傢伙就是在装，打从知道训练对象是这人时，早就准备好对方定会搞些事情……但没想到会如此难应付。
  ──如果直接暴打他一顿结束训练，会不会影响到这堂课的成绩评分？
  张静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选项，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甚至脑海中闪过那傢伙被揍趴在地的画面，她觉得心情似乎好了些。
  伊洛亚里察觉到她沉默中的犹疑。
  身为Alpha中感知力算顶尖的，加上与对方的适配度不低，对于她的情绪的变化在这独立空间中，很明显能感受──压抑、憋屈、愤慨……还有些愉悦？
  但还没有他心中期望的羞耻与崩溃。
  伊洛亚里心底隐隐猜想着，接下来她会怎么办呢？
  张静在靠近时的神情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得让人不自觉觉得沉闷。
  ——完全不像是张颖。
  伊洛亚里的心中短暂闪过那张总是含着微笑、声音温柔、动作得体的纤弱身影，张颖总给人一种好亲近、好顺从的错觉，像是永远站在春日暖阳下、知道该怎么让人舒服的那种人。
  而眼前这个女人呢？
  半路冒出来抢走张颖的位置，还总是面无表情的冷脸，好像连呼吸都被标准流程训练过一样的模样。
  冷、硬、死板。
  就算此刻他们靠得那么近，也没有半点想讨好谁的气息。
  伊洛亚里觉得有点烦躁。
  这样冷硬的抚慰员有什么意思？
  不闹脾气、不撒娇，甚至不给人一点情绪反应，全程像在执行什么冷冰冰的「任务」。
  那种无趣又阴沉的样子，他见过，也最腻。
  讨人厌。
  所以伊洛亚里决定毁掉这种装高冷的女人，最好是被学校退回去、让该来的人回来。
  另一边，张静将视线从依旧没任何回应的男人脸上移开，眼底那点冷意更深了些。
  语言的安抚达不到目标，下一步，她只能动手了。
  张静没有多犹豫，只是深吸一口气，抬手、伸出指尖。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压抑什么不该被碰触的东西浮现——情绪、气味、或者是某种过往的记忆──指节越过伊洛亚里额前落下的几缕碎发，停在眉心上方的一点。
  她没有碰下去，只是悬着。
  精神力已悄然集结，像丝线般在她指尖微微颤动，伊洛亚里仍是闭着眼，一动不动，像在等她犯错，或者说，等她「屈服」。
  张静终于轻轻按下去，指尖触碰到他额心的那一瞬间，微不可察的精神触点如水波般渗入。
  也是在那一瞬，她感到胸腔深处一阵异常的闷热涌上来。
  她太过集中、太过压抑，导致她的信息素在体温微升下无声释放。
  那股带着蓝风铃气息的冷香，像一道无声气浪从她身体中缓缓逸出。
  她没有察觉，但躺着的那人却感知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是信息素的味道。
  不是强势压迫的标记型信息素，而是一种近乎「诱导型」的信息素波动，轻柔、清冷、却极黏。
  伊洛亚里本能地皱了一下眉，屏障原本封死的外围出现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缝。
  那裂缝就是精神力最脆弱的一环。
  张静的精神触角乘着那道裂缝中洩出的气息波动，无声无息地渗进去……不是攻破，而是润物细无声地透入，像是他自己默许一般。
  伊洛亚里下意识想封回去，却发现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不稳，心跳有些凌乱，额心那点温度还在，烫得不致灼，但像是无声的引火线，让些许星火缓缓爬升进他的体内，撩拨着他的慾望也扰乱心绪。
  他没睁眼，但眼皮微颤。
  他本该继续演下去的，可他此刻内心的念头却变了。
  这女人……果然不是普通的抚慰员。
  空气中有一道几不可闻的「叮」声响起，像是神经末梢感知到某种频率重合。
  下一秒，训练室上方投影出一道蓝白色文字光框通知。
  『SPERA提示，精神力同步完成。』
  『连结稳定度96%，可进入第二阶段：身体接触模拟。』
  而伴随着眼前光屏的提示，张静脑中也响起那厌烦的情慾系统声音。
  【情慾系统提示宿主，每日任务已啟动】
  【目标对象资讯确认完毕，新增目标对象：伊洛亚里．费南斯。】
  【宿主与目标对象精神连结达成，能量补充+20%，今日任务进度：20%】
  【请宿主继续执行肢体接触或交配行为，以补满当日最低需求完成任务。】
  张静眉心一动，指尖从他额心缓缓收回。
  她没有想到伊洛亚里居然也会是目标对象之一，或许可以算是误打误撞正好完成任务了，张静原本还在烦恼事后还要去找蔚恆彻的事情，如今看来倒是省去一个麻烦。
  由于意外完成任务、课程也顺利通过第一阶段，张静心情愉悦多了，甚至还有些间情逸致看着躺在她眼前、貌似毫无防备的男子。
  伊洛亚里静静地躺着，长发微散，金色发丝在柔光下折出细緻的波纹。
  额前几缕碎发自然垂落着，遮住他紧闭的眼，纤长睫毛颤也不颤地落在眼瞼边缘，像是经过精密雕琢的阴影。
  那张脸太过精緻，即使在无言中闭着眼，也藏不住那双深不可测的轮廓线条，嘴角还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随时能睁眼说出让人恼火的话。
  张静俯视着他，内心无波无澜，却也无法否认——这人，就算闭着眼，气场也丝毫不减。
  衣领微敞，锁骨清晰，嫩白皮肤在灯光下几乎透着淡淡光泽。
  她知道这不是脆弱。
  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挑衅，就连沉默都像经过设计。
  让人误以为他随时会睁眼，反守为攻。
  这样的Alpha，从外到内，都是危险的信号。
  美丽的东西都是淬毒的果然没错。
  欣赏了一下后，张静准备抽回精神力，也一併将身体拉开距离。
  就在那瞬间——
  一隻手突兀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重，却牢牢扣住，甚至那力道带着张静不得不微微弯下腰、几乎是要压在伊洛亚里正上方的曖昧姿势，手掌的温度比她预想的高了一点，带着隐约的烫意，像是某种被逼退到边界的生理反应。
  张静一瞬间低下头看去，正对上那双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睛。
  他睁开眼了。
  不再装睡、也不再假装昏迷，而是坦然地、带着戏謔神色地与她对视。
  「都释放出信息素了，怎么这么快就想跑？」他语调缓慢，一字一顿，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语气却轻得几乎像在私语，「我还以为抚慰员都要做到『完整流程』才算合格。」
  他眼神带着明显的调戏与控制慾，那种眼角略挑的气势，彷彿在说着，既然你来了，那就别急着走。
  张静动了动，对方却不肯罢手。
  她感觉得到自己手腕上传递来的热度，还有那股强制被拉住的姿势中隐藏的另一层意思——挑衅，测试，与……不甘心。
  【情慾系统更新提示】
  【侦测到目标对象情慾波动升高，获得情慾值+1】
  【建议宿主保持当前行为，以利获得更多情慾值与完成任务。】
  听完系统的提示内容，张静她眸色微垂神色不明，没有回应伊洛亚里，但也没再试图挣脱，整个人停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伊洛亚里不喜欢这种摸不透的感觉，他总觉得自从上次张颖来探望过后，这女人变成了个难以捉模的人。
  很快地，张静终究是有所行动，她像是想直起身拉开点距离，不过对方也不让步，然后她目光落在伊洛亚里的手腕处，那隻仍紧扣着自己的手，眸色转沉，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念头。
  下一瞬，她主动抬起另一隻手，轻轻覆上了他的胸口。
  动作不急不缓，指节贴合衣料表层，轻而稳地按压。
  少女的掌心透着微温，触感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像是在挑逗，反倒像是在操作某种冷静无情的制度仪器。
  「那，先从这里开始。」语气无波，眼神没有聚焦在他脸上，只是落在手下的肌肉纹理——标准化的应对态度，像医师按压脉搏。
  有趣，是故意用这种方式让他知难而退吗？
  伊洛亚里暗自想着，心中嗤笑觉得这女人也未免太小看他了，迎难而上可是他最擅长的，那就来看看谁先败下阵。
  随着张静的动作，懒懒躺在床上的伊洛亚里没闪，甚至还稍微将身体往后靠了些，露出更多胸口线条给她碰。
  「嗯……不错，力道有出来。」他语调懒懒的，像是在享受按摩，语尾还刻意拖了一点长音。
  张静在听他的话后，手稍微顿了一下，但随即又开始动作，纤纤手指沿着胸骨滑下，经过肋骨下缘，指尖略略施压，像在测试他的反应。
  伊洛亚里果然轻轻「嗯」了一声，彷彿不经意地低喘了口气，还低声补上一句，「这样也算是『抚慰』吗？太学术派了吧……不会还要我给个满意度评分？」
  没去理他，张静的另一隻手也轻贴上他的锁骨，十指分开，略带压力地在他肩膀与胸骨交界处画圆推移。
  依旧是那种冷静、有序、毫不含糊的「流程式触碰」，彷彿是在触诊似的。
  不情慾、不柔软，却有种极强的压迫力道。
  伊洛亚里明显能感觉出来她的意图，但依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嘴巴还在叨叨絮絮，「再多摸一下啊，就这里，我还没舒服到呢──」气息故意放慢，像在示意她继续。
  伊洛亚里原本以为张静会因这样的言语感到羞耻、尷尬，甚至后退，没想到她这次手势没停，手掌滑过他侧腹、腰际，沿着腹肌轮廓轻压滑落。
  呼吸节奏稳、下手准，甚至没抬眼看他一眼。
  「你不是说完整流程，才算合格？」她语调极轻，像是在覆述某条无情的指令。
  伊洛亚里的嘴角勾着，像还想说些什么来戏弄她一番，但下个瞬间——
  她的手，落在了他的下腹上某个……部位。
  原本从容的身体瞬间僵住，呼吸猛地断了半拍，整条神经像被抽了一记，馀下的挑衅全卡在喉头。
  张静的指尖停留在那敏感位置，力道轻而精准，不急不躁，却有一种无法言明的压迫感。
  伊洛亚里身体本能地绷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他心跳瞬间乱了几拍，额前有一丝细密的汗意渗出，紫罗兰色的眼睛闪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又被强行压抑的情绪所替代。
  他万万没想到这女人竟敢真的碰到这一步。
  伊洛亚里尝试保持表面的从容，内心却乱成一团。
  他想开口调侃回击，嘴唇微微张合，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他被迫直视她的眼睛，那双祖母绿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倒映出他此刻无措的样子。
  伊洛亚里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被谁反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