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

  爷爷奶奶知道我考了所不错的大学都很高兴，他们很想我，说让我没事的话回老家玩一段时间，觉得我好几年没回去了，应该看看他们。
  妈妈听到我被录取的学校倒是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她说以为我会选一所离家很近的学校。妈妈也让我回去看看，直接帮我买了机票和火车票，告诉我我只要收拾一下行李就好了。我还在考虑，不知道妈妈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回去也不知道住哪，如果她身边有人的话，我和她住一起也会尴尬。
  爸爸知道我要回老家，脸色不太好，但他这边工作忙又走不开，厂里最近订单多，他经常加班，没时间管我。
  我们的关系最近比较微妙，我想或许暂时避一避也是好的，于是便同意了回老家的提议。
  没过几天，我就收拾东西准备去车站了。爸爸还在加班，给我转了一笔钱，说是零花用。
  我看了一眼房子，叹了口气，再回来的话估计是等到快要开学了。
  没想到提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看到正往家方向走过来的爸爸，他神色淡淡的接过我的箱子，“我送你。”
  我噢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他应该是请了假，身上的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后背的汗水在蓝色的布料上染出一块块痕迹。
  “给你转的钱怎么没收？”爸爸一边把我的行李箱往后备箱放一边和我说话。
  这大概是我们吵架后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
  “我还有钱。”
  “有你也收了。”他握着方向盘，右手在屏幕上调出导航。
  我没有接话，其实去机场是有直达的地铁的，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还要回来送我过去。
  “其实我自己也能去。”我不想耽误他上班的时间，请假是要扣工资的。
  听到我的话他冷笑两声，“怎么现在我送你都不行？”
  我不再说话了，分别的时候我们还是不欢而散。
  爸爸是知道我的航班信息的，可是直到起飞前他都没有再发消息给我，我有些失望。在空乘人员的提醒下不得不开了飞行模式，在飞机上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已经在准备降落了，落地后我迫不及待连上网，可是一条消息也没收到。
  来不及伤感，我马不停蹄的取了行李赶到地铁站，我得从机场到火车站去，这段路线人很多，我只能拉着行李箱找了个角落站着。等到了火车站，好不容易在候车厅找到位置坐下等检票，才发现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打了电话。
  我连忙给他发消息说到车站了。
  那边回得很快，但也只是简简单单的“注意安全”，我盯着他的头像看了一会就收起了手机。
  尽管在飞机上垫了一些小零食，我还是有些饿了。又去便利店买了水和面包，重新坐到位置上吃了起来。
  又是两个多小时的火车，辗转回到县城的时候我已经有些疲惫了。县城的火车站离城里有些距离，坐了大概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我才到了城里的汽车站，接着准备打车去妈妈家。
  她在手机上给我发了住址，等到了我这个小区的环境还不错，绿化挺多的，楼下还有一些老年人在散步聊天。
  其实我和妈妈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离婚后我们很少视频，所以在楼下的时候我还有些忐忑，她也没跟我说起过现在家里的情况。
  我害怕看到那个人。
  我总觉得妈妈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现在就像是上门做客一般。
  可是妈妈打来电话催促的时候我还是不得已尽快上楼了。
  门开着，屋里在做菜，抽油烟机发出的声音掩盖了屋里的说话声，我有些听不真切，但我大概能知道，里面有一名男性。
  我握紧了拳头，又确认了一遍门牌号之后才推门进去。
  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进去，低头就看到门口的一双男士皮鞋。
  我站在原地有些尴尬，脑子里乱乱的，正在想要不要出门等会再进来，妈妈恰好端菜出来了。
  “进屋咋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她急急忙忙把菜放到餐桌上，“那双白色的拖鞋是你的，新买的。行李箱就先放客厅吧。”
  我换了鞋，又把行李箱靠墙放好，这才打量了一圈房子。三室一厅，客厅很大，墙上挂着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空调上搭着蕾丝花边的空调罩，看起来不像是妈妈的审美。
  “还愣着干什么？先去洗手，然后过来端菜，我都要忙死了，长这么大还是没有一点眼力见！”尽管嘴上抱怨，妈妈脸上却还是很高兴。
  走到厨房的时候我才看到有个男人背对着我正在炒菜，他抽空看了我一眼，“小玉是吧，洗洗手准备吃饭了啊。”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飞快地猜测他的身份，他和妈妈的态度算不上亲密，但明显能看出他们认识很久了。
  我在想他是不是我曾经看到的妈妈手机微信上的那个人，但是我没有见过他的脸。
  “给张芳打个电话吧，她怎么还不到？”男人炒菜的速度很快，说话间他已经又做好了一个菜。
  妈妈把手里的盘子递给我，示意我端出去，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说好的准时开饭，这人真是..”
  看起来今晚还有别人。
  等厨房的菜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听到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还没看到人就听到她爽朗的笑声了，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卷发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来了来了，来迟了哈。”
  妈妈和他们二人寒暄了一会儿就准备开饭，期间和我介绍这两个人都是她以前的同学，我听到这男人的名字，立马反应过来，这就是妈妈微信上的那个人。
  我偷偷打量了他好几眼，胖乎乎的，不太高，国字脸，但是对妈妈很体贴，期间一直在给她夹菜，很明显，这个叫张芳的阿姨也知道他们的关系，有时还会打趣他们。
  妈妈看了我一眼，和他们聊天，说我看考上大学了，回来玩几天。我扯着笑跟他们边吃边聊，这顿饭我吃的难受，突然就想快点回爷爷奶奶家了。
  吃完饭后，是那个男人洗的碗，他们又在客厅聚了一会儿，我在客厅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融入不进他们，只好百无聊赖的刷手机。等要到休息了，那位张阿姨才走，妈妈这时说给我准备了房间。
  奔波了一天，我很是疲惫，洗漱完就准备上床休息了，刚打开空调拉上被子，妈妈就敲开了我的房间。
  “睡了没？聊一会？”
  我还没开口，她就自顾自地在我床边坐下了，“我真是没想到你能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明明感觉不久前你还只有我腿那么高，现在你已经比我高很多了。哎，你有了自己的想法，现在也是半个大人了。”
  她又问起了爸爸的情况，问他有没有再找，听到我否定之后，妈妈忽然笑了，“我现在过得还不错，县城工资不高，但是足够我生活了。房子是我二手买的，虽然不是很大，但我在这里也有了一个家。我手里还有一点存款，足够我生活。等你大学毕业了，找个好工作，然后结了婚生孩子，我就安心了。”
  我这才知道她买了房。
  “或者你以后去哪里工作，我跟着你行不行？我去给你做饭，然后咱们买套房子，凑点钱首付，等你结婚了，我就住那边养老。”
  我没有说话，以后的事太久远了，我根本没想那么多。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说她其实很想我，让我上了大学也要好好学习，最好拿个奖学金，这样也可以减轻一点她给生活费的压力。
  “哎，我不是跟你哭穷，我们本来就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你也体谅体谅我，这刚买了房子，花出去一大笔钱，经济也很紧张。”
  我听的烦，“我明天就回老家，以后我不会找你要生活费的。”
  妈妈愣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怎么现在脾气这么大了，我又没说错。”
  我闭上眼睛，“我很累了。”
  妈妈起身往外走，“那你明天早上起来吃早饭啊。”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明天一早我就搭汽车回老家去。
  第二天还是那个男人做的饭，见我起床问我怎么不多睡一会，我对他的印象不太好，不愿意和他多说话，男人大概也觉得和我不熟，回房间叫妈妈起床了。
  听说我要搭车回老家，妈妈很不高兴，“怎么不多陪我两天，咱们多久没见了，你还是爱你爷爷奶奶，终究是方家的人。”
  男人没说话，给妈妈剥了个鸡蛋。
  尽管妈妈不高兴，我还是执意去了汽车站。爷爷奶奶家离县城也很远，大概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大巴，到了镇上再坐半个小时面包车才到家。
  镇上的时间似乎要慢一点，这里几乎还是我小时候的模样，我被奶奶从这个小小的汽车站一路带到县城，再带到市里——那时候县城里还没有火车站。
  我想起我当时走的时候和奶奶约定好了，让她一定要给我买那条漂亮的裙子，这么多年她早就忘记了，我也没再提起过，它也不再适合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