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柑橘格外清甜,驱散了栾溪心头些许阴霾。
奇成和没有过多追问她的来历,只是看人无处可去,又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茫然,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她要不要在果园帮工,包吃住,工资周结。
栾溪几乎是立刻答应了,这里远离城市,空气里都是泥土和果木的清香,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栾家无处不在的眼线,也没有哥哥那双日益深沉,让她窒息的眼眸。
她需要一个对方藏起来,喘口气。
奇成和的果园很大,打理得井井有条。栾溪虽然出身高,却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对于粗活学的很快,她很少被枝叶划伤,也从不被绊倒,怎么修剪枝条,如何分辨果子成熟度,这些老果农才有的经验,她学起来却也相当轻松。
奇成和话不多,身上总带着一股宁静的书卷气,作为果园的主人他时常和果农坐在一块,一起采摘成熟水果,再帮着挑到一起,半点没有老板架子,和栾江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气场。
白天,栾溪会跟着奇成和在果园忙碌,汗水浸湿衣衫,却奇异的感到踏实。夜里,他们在院子里的小木桌吃饭,多是简单的农家菜,奇成和厨艺不错,偶尔会跟她讲些果园的趣事,或者他看书看到的有意思的片段。
最让栾溪惊喜的是,他们看过的书,太多太多重合,他们会讨论哲学,谈及信仰、理想,他们喜欢一本书中的同一句话。这些共同点无疑是增长关系的最好话题。
[我太爱自由了,太向往自由了。
固定既成的任何事情实际上都不适合于我,
世俗的规则,情感的束缚,日复一日循环的工作
按部就班的人生轨迹,像无形的锁链勒紧我的脉搏
我逼迫自己走进这个成年人世界,可我的灵魂就快要在风里溢出来了
它告诉我:“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栾溪自然地背诵出这段她最喜爱的片段,奇成和似乎愣了一下,他道:“《人间与我》绘山川。”
看啊,他们共同的灵魂被禁锢在两具不同躯干中,却在追逐未知的另一个我。
有时,她也会望着远处偶尔出神,这时奇成和不会过问,他默默递上一杯温水,或者在她被噩梦惊醒的深夜,听到她房间细微的动静后轻轻敲门,确认她无事后,在门外陪她坐会,直到里面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在栾家的二十年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她从噩梦中清醒,踏入了另一个世外桃源,远离栾江后栾溪终于知道,原来锁住她的从始至终都不是栾家,而是那个陪伴呵护她的亲人。
奇成和无声的陪伴和尊重,让她放松,脸上有了真心的笑容,甚至会在他整理书籍时,凑过去看他的批注。这时奇成和会推推眼镜,听她举一反三和她的赞同,目光掠过她亮晶晶的眼睛时,会微微停顿,然后不着痕迹的移开。
他知道她有秘密,他在栾溪不知情的情况下,见过她的小枪,她能聊的那些话题从来不是普通人可以接触的,枪械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拿到的,她博学,聪颖,却对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类普通事务也能做的熟练。
真是一个...奇妙的人。就像真的从书里走出来一样,神秘。
好奇或许真的是产生情爱的第一要素,羁绊在日常相处中悄然生长。奇成和落在她身影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他的贴心和绅士也时常让栾溪共鸣。
暧昧的情愫像初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心头。在他寻找栾溪身影的时候,她也在寻找他,一个眼神交汇,又迅速分开,带着几分慌乱。
然而,噩梦终会降临。
那是一个傍晚,栾溪正帮着奇成和清点新摘的果子,一辆黑色的桥车,带来不祥。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恭敬地立在两旁。
然后,栾江走了出来。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大衣,身形挺拔,面容却冷峻得如同覆了一层寒霜。他锐利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蹲在箩筐边,手里还拿着一个柑橘,脸色惨白的栾溪。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冻结了。
他们长相那样相像,奇成和隐隐察觉对方身份,可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差,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栾溪身前,微微蹙眉看着这个气势迫人的不速之客。
栾江的视线缓缓移到奇成和身上,那眼神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居高临下的轻蔑。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小溪,”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砸在栾溪的身上,“玩够了吗?该回家了。”
他一步步走进,无视了挡在前面的奇成和,目光始终胶着在栾溪身上,那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偏执和被背叛的怒火,以及一种令人胆寒的、势在必得的掌控欲。
栾溪看清了他的变化...他比之前更冷硬了。
栾溪浑身僵硬,手里的橘子掉在地上,滚落到泥土里。刚刚在心头萦绕的些许暖意和暧昧,在这一刻,被现实击的粉碎。
栾江终于在她面前站定,视线终于吝啬地分给了仍挡在那里的奇成和一眼,语气平淡: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