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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说话的书字数:3345更新时间:2025-07-26 14:16:32
  小姨也不知是王智勇的母亲和她说了什么还是在哪得到了消息,当晚就赶到了医院找到了师清,想让师清同意和王智勇和解。
  病房外,师清站在走道尽头的窗户边望向窗外,任凭小姨如何劝说,都无动于衷,显然对小姨的到来她早已有了准备。
  “姐!你知道如果你这么干,对意宝意味着什么吗?如果这件事真的在学校传开了,意宝这辈子都甩不开这个标签了!尤其是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就算她转学不在崇德读了,要是哪一天哪个学生又从网上知道了这些事......这辈子她就完了!”小姨见师清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顿时也来了脾气,“姐!你会毁了她!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能这么忍心!我知道小川的事你肯定气不过,但是既然小川已经醒了没事了,那你就不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嘛!给自己积点德,来世也有好报的!”
  不知是小姨的那句“既然小川醒了没事”还是那句“给自己积点德,来世好报”的话惹恼了师清,只见她冲着小姨冷哼道:“师谭,我跟你讲,我师清这辈子对你,还是对意宝,我问心无愧!很多事,我一忍再忍,只要没伤害到我两个孩子,我都可以当行善积德,不让自己过不去。可是,我刚刚也说了只要没伤害到我两个孩子。你也别劝我了,我话说难听了怕你又晕过去,我还得照顾你。”
  说完,又朝我说道:“给你小姨喊辆车,送她回去。”
  眼见师清如此绝情,小姨也只得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留下一句:“我自己会走!”
  第二天,满川也顺利出院。当天温柔和煦的阳光似都带着消毒水褪后的暖意,穿透车窗,洒在满川还略显苍白的脸上。
  微风吹拂,这个初夏的天还算凉快。
  师清天不亮就在厨房忙活,听到我们回来,围裙还未解就迎了上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还有鸡汤在炖着,再炒个青菜就能吃饭了。”
  一进家门就感受到扑面而来浓郁的饭菜香,这几天在医院吃得属实寡淡,现在也甚是想念师清的手艺。
  师清脸上洋溢着这几日少有的笑,这些天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才得以释放,忙不迭地吩咐道:“满川你去洗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秀东你来厨房把菜都端出去,团圆你就去楼下拿一瓶酒待会我们喝点,再去冰箱拿瓶奶,你弟弟刚出院还不能喝酒的。”
  客厅窗明几净,餐桌上被端上一道道师清的拿手好菜,像我爱的浓油赤酱的红烧排骨和盐焗罗氏虾,满川喜欢的清蒸鲈鱼,再加上盘翠生生的时蔬,以及最后端上了一罐金黄的山参鸡汤。师清笑意盈盈地解开围裙从厨房出来坐在椅子上,额角还沾着细汗,忙招呼着:“团圆,赶紧给小川倒上牛奶,在吃饭前咱们一家人好好干一杯啊。一是庆祝咱小川康复,二算是给这段日子咱家去去晦气!”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要把过去那些晦暗的日子,在这顿饭里都驱散干净。她举起酒杯,冲着我们道,“来,干杯!”
  在“叮——”的一声过后,整个家里似乎都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喜庆笼罩着。
  师清似乎在此刻才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沉重稍稍放下,连日来的疲惫融进了一杯杯的酒中,再喝下肚里。
  酒过叁巡,气氛正酣。此时,满秀东正扒着手里的饭,夹了只虾送到了满川的碗里,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小川既然健康地出院了,那王智勇那事就这样算了吧,毕竟他们家也不容易。”
  满秀东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满桌的温馨从众人的脸上剥落,掉满了整张桌子。空气骤然沉了下来,师清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碎裂。
  “算了?”
  她说这两字时,筷子尖都在微微颤抖。
  满秀东见她这模样,也没了刚刚的漫不经心。他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脸色也沉了下去,目光投向师清,语气也变得强硬:“人家小孩马上高考,你现在让人坐牢,那是把人家往绝路上逼。满川毕竟没有大碍,你真让人闹起来,把意宝的事闹到人尽皆知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有什么好处?”
  师清的声音很轻,她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她缓缓放下筷子,抬起头盯着桌对面的满秀东。往日眼里盛放的平和早不复存在,目光冰冷,带着几十年积下的寒意。
  “满秀东,”师清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可置信与愤怒,“你儿子,差点躺在手术室就出不来了!医生说还可能有后遗症的风险,在你嘴里就成了‘健康出院’?‘没有大碍’!满秀东你还是不是人!你说的对,我就是要将他们逼上绝路,我不为别的,就为自己争一口气!”
  面对师清的愤怒,满秀东没有说话,只皱着眉头抿了一口酒。
  师清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多日的压抑仿佛找到了喷发的缝隙:“如果今天小川要是没有坐在这里,你还会说让我算了吗?”
  “你不要在这边无理取闹,你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现在事实就是小川好好坐在了这边。你这事也不要操心了,我已经跟律师说了,让王智勇那边转学,学校也安排好了。你过段时间就和你学校领导说一下,段海也要调走。”
  满秀东坐在座椅上,像皇帝般落下圣旨。这顿饭显然对他来说也没了胃口,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就站起身来准备走。
  “我无理取闹?”师清也猛地站起身来,椅子腿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尖叫,瓦解了她维持了十几年的体面。她像一头暴怒的母狮,朝着满秀东离去的背影冲了过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浑身颤抖着。
  “满秀东,我和你结婚二十几年,你对得起我有几年?”师清苍白着脸,紧紧扯着满秀东的手,嘴唇哆嗦着。
  我看着此刻狼狈的师清,又想起了初叁最后的那个暑假。师清也这样暴怒且狼狈,也像这样冲着满秀东怒吼着。只是于此时不同,那时的我只是躲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师清诉说婚姻给她带来的委屈与不甘,以及......那个秘密。
  而此刻,我直白的站在她的这场戏里,直面她所有的隐忍和痛苦,听着她说出那个流动在这个看似美满的家下方的秘密——
  “是师谭求的你吧?”师意声音轻得吓人,“这么多年,你们从来没有断过。”
  “你在这发什么疯,孩子都在呢!”满秀东脸黑得吓人,想挣脱师清的束缚,可此刻的女人却像疯了一般,死死地拉住他不肯放手。
  “发什么疯?满秀东我跟你讲,从那天我看到你和师谭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疯了。”她这十几年的日日夜夜都在缝缝补补她这破破烂烂的婚姻,全力维持这个家的表面完整。而她在众人面前为了维持这场体面所咽下的苦水都成了她此刻脸上的泪水,决堤开来,裹挟着对婚姻和对丈夫的爱和恨:“我忍了十多年,忍得够久了!你这些年和师谭在外的那些破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两个孩子,为了这个家,我师清可以当瞎子,做傻子!但是你们不能把我真的当瞎子当傻子!”
  “你别这个时候找我闹。”满秀东冷冷的望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女人,“小川刚出院,要好好休息。”
  说完,他又朝我看了过来,对着我说:“你把你妈扶到房间去休息。”
  满秀东冰冷的话,让师清所有的愤怒都成了笑话,仿佛这只是她一人的独角戏般。她的儿子、女儿还有丈夫围在她身边,成了她的观众,无视了她所有的痛苦。或许是巨大的悲愤和屈辱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她猛地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掀翻在了地上。
  “哗啦——”
  满桌满载着的喜悦和祝福的美食,连同精致的碗碟,在瞬间碎裂在了精美的大理石地板上,碎片飞溅。那些精心准备的食物一滩滩地落在地上,汤汁四溅,洒在周围雪白的墙壁上。但这只是开始,师清似乎发了狂,她沉默地抄起身边所有能拿到的东西都统统砸了个粉碎,一声声清脆的破碎声正如她此刻的心,也亦如她早已经破碎的婚姻。
  而她的发狂我却不知是在抗议她婚姻的失败,还是在抗议她无人理解的痛苦。
  我第一次见师清是这般模样。她头发散了,红着眼睛,泪水和汗水糊满了整张脸,撒落的汤汁溅了一身,狼狈不堪。当她将屋内的一切都砸了个干净后,喘着粗气,站在坍塌的废墟里,默默看向站在一旁冷眼的满秀东。
  “离婚吧,我们。”
  终于,师清愿意直面她这一段并不成功的婚姻,也终于愿意放过自己,她也活了过来。
  我欣慰地看着她笑了起来。
  看着师清终于将这些年的委屈和愤怒当着我们的面发泄了出来,虽然选择了最疯狂最狼狈的方式。但是我看着这一切,心底竟涌现出了一股病态、隐秘的畅快。
  对,是畅快。
  我再不管其他,拉着满川走出这满地狼藉的家,离开这个早已经被所谓体面裹挟下早已溃烂流脓见骨的家。
  它的丑陋、失败、混乱终于在庆祝痊愈的今天,予以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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